子时三刻,洛京码头的雾还未散。
江面如墨,无星无月,唯有远处几盏渔火在水波中摇曳不定。
那艘无旗小舟已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一路延伸向内陆。
沈观蹲伏在盐仓西侧的断墙之后,呼吸轻得如同夜风掠草,小鼓子紧贴他身侧,大气不敢出。
黄犬伏在地上,鼻翼微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香气仍在,且愈发浓烈。
三天了。
他没有回大理寺,也没有合眼。
白天藏于废弃船坞的夹层之中,靠半块冷饼与雨水度日;夜晚则潜行于盐仓四周,盯死那间透出昏光的小屋。
他亲眼看见孙文昭将伪密册卷起塞入铜管,交予一名戴斗笠的驼背人;也看见那人踏着晨雾,沿着城西荒渠往北而去,最终消失在一道锈铁门后。
那扇门,通往“鬼 рынок”——地下黑市,亡者交易之地。
第四夜,暴雨倾盆。
雨点砸在瓦片上像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天地间只剩白茫茫一片水幕。
正是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送冥粮,也最适合亡命之徒混入阴市。
沈观换上一身破袄,背上半袋陈米,脸上抹了灰泥,混在运尸队末尾。
队伍由八名裹麻布的汉子组成,每人肩扛一口薄棺,脚步沉重而整齐,宛如丧仪。
他们是从城外拾荒人手中收来的无主尸,据传每月晦日送往鬼 рынок,供邪修炼魂、巫师祭骨。
阿哑的情报只有一句:“风不起,火不熄。”
这是接头暗语,也是活命口令。
队伍行至废渠尽头,一道铁门缓缓开启,腥腐之气扑面而来。
前方棺木忽开一线,一只枯手缓缓伸出,三指并拢,向上轻抬——通行手势。
沈观低着头,跟着队伍走入地底。
眼前豁然展开一座诡异之城。
蛛网般的巷道深陷岩壁,两侧挂满骨铃,随气流轻响,声如哀泣;血红色的幡布从顶壁垂落,绘着扭曲符文,在幽绿磷火下微微颤动。
街道以人骨铺就,踩上去咯吱作响;摊位上陈列着眼球、指甲、断指,还有封在陶罐里的婴孩魂魄,泛着惨白微光。
这里不讲律法,只信因果与诅咒。
他随队穿行许久,终于抵达一处开阔坊市——白骨坊。
坊前立着一根巨骨柱,上面刻满姓名,有些已被刮去,有些则渗出暗红血珠,似未干涸。
就在众人准备卸棺之际,一具新尸被粗暴拖出,摔在地上。
那人胸口插着半截泛黄骨笛,七窍渗出黑血,黏稠如油,在雨水中竟不扩散,反而凝成细丝,缓缓爬回伤口。
沈观瞳孔骤缩。
这……是刑部密探王慎!
三日前他还收到王慎通过隐线传来的密报,称已摸清户部某账册流向,约他在南市茶楼接头。
可那日茶楼空等一夜,王慎再无音讯。
大理寺对外宣称其“病逝归乡”,连尸首都未见。
如今,他竟以这种方式现身鬼 рынок,死状诡异至此。
正欲上前细察,一道佝偻身影从坊内踱出。
老妪披着黑袍,手持一根缠蛇骨杖,眼窝深陷,唇无血色。
“想活命,就别碰那东西。”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是骨婆,鬼 рынок唯一的验尸人,传说她能听尸说话,看魂认主。
她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停在沈观身上,浑浊的眼珠微微一转:“你身上……有书香。”
沈观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骨婆却不追击,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焦黑的裹尸布,递来:“拿去。沾过尸火的布,能护魂。否则,你走不出三条街。”
他迟疑片刻,接过。
布料粗糙,带着焚烧后的刺鼻气味,却隐隐透出一丝温热,仿佛余烬未熄。
深夜,废弃药铺。
屋顶漏雨,地上积着浅水,映出窗外飘忽的磷火。
沈观蜷坐在角落,取出那半截骨笛残片,指尖轻抚其上刻痕——细密螺旋纹路,与伪密册夹层中的木雕小鸟完全一致。
【案件推演模拟器,启动】
【载入核心证物:未知生物骨质笛片(残)】
【能量检测中……警告:信息场严重紊乱,存在异种油脂干扰】
画面刚浮现一道模糊人影——似乎是王慎临终前挣扎的模样——却瞬间扭曲成灰雾,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影像。
再试一次,仍是同样结果。
沈观皱眉,掌心发凉。
他的模拟器从未失灵至此。
即便是复杂案情,也顶多需要更多线索补全,而非彻底无法构建模型。
为何?
他忽然想起骨婆的话:“尸火照骨。”
难道……这骨笛上的黑油,竟能阻断精神感知?
而那块裹尸布,偏偏是“沾过尸火”的?
电光石火间,他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