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荆州! 第五章:暗夜奔涛(2/2)

就在这时,客栈里又走出两人,似乎是小头目。他们站在马车边,点起了烟卷,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到了长沙,把这批‘文具’交接清楚,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大半了。”一人说道。

“嗯。听说……广州那边,筹办军校的事情,差不多定了。”另一人吸了口烟,声音更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顺着风,还是断断续续飘进了谢文渊的耳朵,“……孙先生……联俄联共……黄埔……长洲岛……要招第一批学生了……”

“黄埔……军校?”谢文渊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军校?是当兵吃粮的地方吗?

“……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有志革命,有一定文化基础,皆可报考……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啊……”那人的话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煽动性,即使隔着这么远,谢文渊也能感受到那股热切。

“改变命运……”这四个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谢文渊脑海中厚重的阴霾。他猛地想起了父亲谢明远,想起了他倾尽家财资助“革命”,想起了他挺立银杏树下那孤绝而坚定的背影;想起了母亲云娘临终前“活下去”、“读书明理”的嘱托,想起了她塞给自己那半块冰冷的、刻着“謝”字的徽墨。

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热流,骤然从他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他不再是那个麻木的、只知道机械劳作的奴隶谢文渊!他是荆州谢氏教书先生谢明远的儿子!他是那个应该“读书明理”、“堂堂正正”的人!

去广州!报考黄埔军校!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他紧紧攥住了胸前贴身藏着的那半块徽墨,冰冷的墨身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灼人的温度。

他不再犹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放柴担的地方。他没有去挑那两担辛苦砍来的松柴,而是将柴刀和麻绳轻轻放在树下。他最后望了一眼山下吴家宅院那模糊的轮廓,那里有他近三年牛马般的劳役,有无尽的打骂和屈辱。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南方,迈开了脚步。起初是快走,接着是小跑,最后几乎是发足狂奔!他沿着山脊,避开官道和可能有人烟的村庄,朝着南方,朝着那个名为“广州”、名为“黄埔”的渺茫希望,拼命奔跑!

夜风在他耳边呼啸,刮得他脸颊生疼。带刺的灌木撕扯着他的裤脚,裸露的脚踝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他摔倒了,又立刻爬起,继续奔跑。胸膛里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喉咙里泛上腥甜的血气,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仿佛身后有无数追兵,仿佛慢一步,那刚刚窥见的一线生机就会彻底消失。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跑到湘江边的一个无名小渡口,天光熹微中,只有一条破旧的渔船系在岸边,一个老渔翁正在船头收拾渔网。

谢文渊踉跄着跑到船边,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老……老丈……过……过江……”

老渔翁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衣衫破烂、满身尘土草屑、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少年,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谢文渊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他跑来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么。

“后生仔,你这眉眼……像极了我那投军三年、音讯全无的儿……”老渔翁的声音沙哑而苍老,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他摆了摆手,“上来吧,不收你船钱。”

谢文渊怔住了,他望着老渔翁那张被江风和岁月刻满沟壑的脸,眼眶猛地一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老渔翁,郑重地鞠了一躬。

小船解缆,离岸,向着雾气朦胧的湘江南岸驶去。谢文渊站在船头,回望北岸那逐渐远去的、埋葬了他童年和母亲的土地。晨风吹拂着他汗湿的头发,怀中的徽墨硌在胸口,提醒着他肩负着什么。

天,快要亮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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