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荆州! 第十章:淬火长洲(2/2)

“谢文渊!出列!” 一次队列训练中,因为他转体时慢了半拍,被教官厉声点名。

他心头一紧,快步出列。

“原地俯卧撑,一百个!现在开始!”

谢文渊咬紧牙关,趴在地上,开始一下一下地做着。手臂因为之前的体能训练早已酸痛不堪,此刻更是颤抖得厉害。做到三十几个时,胳膊几乎无法支撑身体。汗水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没吃饭吗!用力!战场上的敌人会因为你没力气就放过你吗?!”教官的怒吼在耳边炸响。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继续支撑、俯下……周围的同学都屏息看着,目光中有同情,也有鼓励。当他终于勉强做完一百个,挣扎着站起时,浑身已被汗水和尘土浸透,但胸膛却在剧烈起伏中,感受到一种超越极限后的奇异平静。

政治教育,是黄埔与旧式军校截然不同的灵魂。课堂就设在简陋的营房里,或者干脆就在大树下。教官们,既有像廖仲恺、周恩来(时任政治部主任)这样的革命家,也有来自苏联的顾问。他们讲授《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分析国际形势,揭露帝国主义和军阀的罪恶,阐述“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灌输“为什么要革命”、“为谁革命”的根本道理。

谢文渊如饥似渴地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言论。那些宏大的理论,与他一路南来的所见所闻——家乡的破败、逃难路上的惨状、地主家的压迫、军阀混战的创伤——一一印证。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个人的苦难与国家的命运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父亲当年资助革命的那种模糊的“大义”,在此刻变得具体而深刻。他不再是仅仅为了摆脱自身困境而来到这里,他是为了那个“使中国摆脱次殖民地地位,成为自由独立之国家”的宏大目标而学习、而训练。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政治觉悟,开始在他心中萌芽、生长。

当然,军校生活也并非只有铁血与严肃。休息时间,同学们会聚在一起,操着各地口音交流思想,争论时局,也会分享各自带来的家乡特产(如果还有剩余的话)。谢文渊沉默寡言,大多时候只是倾听,但他踏实肯干、坚韧不拔的作风,也逐渐赢得了一些同学的尊重。他偶尔也会在月光下,掏出那方紫石砚,就着一点清水,默默磨着那半块徽墨,在废纸上练习早已生疏的毛笔字。这成了他在紧张残酷的训练中,唯一能与过去那个“谢文渊”对话的时刻。

夜晚,躺在硬板床的通铺上,浑身肌肉酸痛难忍,但谢文渊的内心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窗外,是珠江不息的水声,是巡逻哨兵规律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投入一个巨大的革命洪炉中,经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淬炼。痛苦,但充满希望;艰难,却目标明确。

长洲岛的星火,正一点点驱散他过往生命中的所有阴霾,重塑着他的筋骨与灵魂。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个在荆州私塾里描红、在湘北荒野中乞食、在吴家柴房里蜷缩的谢文渊,正在一天天死去;而一个肩负着不同使命的、新的谢文渊,正在这淬火般的锤炼中,艰难而坚定地诞生。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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