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1997 常青 第一章 我的名字(2/2)

很好。

世界终于清静了……

那些批判的、质疑的、惋惜的、不解的,所有言语和流言,都被这莽莽群山,一口吞没。

此行,我是要去见一个人。

他是我大学时代的师兄,一个在早已“灰飞烟灭”的文学论坛上,曾用温暖给我这愣头青指点过迷津的引路人——成唯撼。

听说,这几年他很不容易,经历了很多事,后来,他放弃了湖南的一切,回了他贵州黔南老家,只是不再写作了,而是踏马的——在种地!

没错,听说他有一块田,还开了一家杂货铺,杂草的,这家伙倒是过得比我自由啊!

照着当地老乡含糊的指点,我踩着硌脚的碎石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直到那片传说中的田野,慢慢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撞满我整个视野。

脚步,被钉在原地。

这是黔南。

漫山遍野、劈头盖脸的绿。

夕阳的余晖像打翻了壮烈的酒坛,把一层层依山而上的水田,浇铸成无数面破碎又相连的青铜镜。

西沉的太阳,沉默,却反射着震耳欲聋的声音。

五月的风,穿过稻叶的间隙,带来泥土和植物根茎被晒透后,那股子近乎野蛮的生腥气。

美得原始,让人心口发紧。

就在这片景致的中央,一个穿着褪色白衬衫、裤腿卷到膝盖的男人,正弯着腰,赤脚踩在泥水里。他手里攥着一把锄头,正极其耐心地,修补着一截被雨水冲垮的田埂。

那动作,稳定,专注。不像是在劳作,更像是在进行一场与土地之间,沉默而古老的交谈。

“成师兄!”

我站在田埂这头,朝他挥手,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惊破了这片凝固的宁静。

他直起身,回过头。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沟壑,比我想象中更深,皮肤是长期曝晒后,土地般的古铜色。

但那双眼睛,没变。依旧是我认识他早年时候的那股清亮,像这田里的水,沉静,却深不见底。

“小离?”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目光从我肩上的登山包,滑到我脚上沾了泥的运动鞋,最后,落在我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来得正好。”他朝旁边一努嘴,“过来帮忙。”

没有寒暄。

没有“你怎么来了”

没有“好久不见”

仿佛我的到来,只是他劳作日程里一个预定好的环节。

这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反而让我一路紧绷的神经,“哐当”一声,松弛下来。

他的木房子,蹲在田畴上方的高处,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整片梯田便匍匐在脚下。

屋里极简,却干净得近乎偏执。土灶,木桌,一张铺着草席的板床。

最扎眼的,是墙角那个斑驳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书脊的颜色都已黯淡,像一段段被风干、密封的往事。

晚饭是清水煮面条,点缀几根他自己种的、绿得发亮却又带着虫洞的青菜。我们坐在门槛上,对着月光下那片泛着粼粼幽光的稻田,埋头吃着。

“说吧,小师弟,为什么来找我?”

他扒完最后一口饭,才开口,声音和这黔南的夜色一样,平静。

他终于问了这句话。

本来,我酝酿了一路的苦水——什么行业的塌方啊,灵感的枯井啊,感情的变故啊,生活的重压啊,等等等等,在他这双眼睛前,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毫无重量。

“我啊,就是来看看……也顺便看看你。”

我避重就轻,像个溃败的逃兵,不敢亮出心里的伤痕。

他闻言,沉默了片刻。

目光投向那片被月光照出朦胧轮廓的深邃稻田,良久,才像是对着这片土地自语般,缓缓说道:

“曾经很多人都看错了我,至少我自己以为是这样的,可是最后我发现,是我们自己太在乎了,是什么,该是什么,时间会解释的,如果时间让他们忘记,那也是该有的归途。

“种种地,看看书,打理打理店里,顺便找找自己”

找自己?

这话,对我现在的心态来说,有点带着带着股强烈的、文学化的感觉了。

那一晚,我们谈了很久,喝了很多。

我看着黔南的月亮被大地勾勒出的、如岩石般冷硬的侧影,心里却是没有想象中的平静下来。

或许,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太敏感了吧!也或许这两年接连的打击让我有些“精神失常”呢,谁又说得准。

那一夜,我躺在硬木板床上,听着窗外从未如此清晰的、如同盛大交响乐般的蛙鸣与虫唱,依旧如往常一样,久久无法入睡。

成唯撼的话,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那我呢?

我的“自己”又丢在了哪儿?

是我那仓皇落幕的过往。

还是不知所踪的热情。

我不知道,又该去哪里寻找。

这个问题,像一颗被夜露浸透的种子,带着尖锐的疑问,悄然落进了我心里那片早已荒芜皲裂的田地。

太累了,也太困了,意识模糊前,我瞥见墙角书架的最高处,斜放着一本书。书脊上,只有毛笔写就的、几个好看的数字——《1997》。

终于睡个安稳觉了,这几个月来,长时间的熬夜……我仿佛要沉入无边的黑暗。

最近的梦境总是光怪陆离,总是梦见很多人很多人,辗转反侧间,脸颊一片冰凉。

离开了,会流眼泪,但是,再见时,要学会微笑。

对了,我叫离笑笑。

这就是我的名字。 </div>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