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慈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那番话,与其说是给别人打气,不如说是给他自己那颗早已被恐惧捏爆的心脏,进行一次徒劳的缝补。
无立锥之地?
呵。
何其可笑。
回应他的,不是同伴的附和,也不是那尊存在的任何反应。
是死寂。
是那股凝固了时空,压垮了万古的威压,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
“抬……抬头……”
不知是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却又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是啊,得看看。
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何等存在,能让他们这群站在异人界顶点的枭雄,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这个动作,对他们而言,曾比呼吸还要简单。
但此刻,却难于登天。
每个人的脖颈都像是被灌满了铅汞,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骨骼“咯咯”作响,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形的山岳压得粉碎。
陆瑾的下巴最先艰难地抬起一丝缝隙。
他的双眼充血,视网膜上布满了血丝,视野一片猩红。
透过这层血色,他看到了。
他看到的不是人,不是神,也不是任何他认知中可以形容的形态。
他看到的是……
地平线。
一条金色的地平线。
不,那不是地平线。
那是……
一只脚的脚趾。
仅仅是一根脚趾的轮廓,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如同一座巍峨连绵的金色山脉,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金光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的、具有实质的辉光。
光芒流转间,有无数细微到无法辨识的符文生生灭灭,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比通天箓复杂亿万倍的道理。
陆瑾的通天箓,在这一刻,显得如此……
幼稚。
就像是孩童用蜡笔在沙滩上的涂鸦,而眼前这根“脚趾”,则是用星辰为墨,宇宙为纸,书写下的万道总纲!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陆瑾,而是陈金魁。
这位奇门遁甲的大师,术法界的泰山北斗,此刻正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他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整个人状若疯癫。
“看不得……看不得啊!!”
“那不是阵!那是‘道’!是‘道’啊!!!”
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试图用自己的术数知识去解析那金色法相脚下的一缕光晕。
结果,他的精神世界在瞬间就被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冲垮了。
那些他穷极一生追求的“术”,在真正的“道”面前,连被审视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一个打算盘的账房先生,妄图去计算黑洞的熵。
其他几人心中骇然,却更加遏制不住那份源于灵魂深处的探知欲。
那是修行者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本能向往,即便这份向往会带来毁灭。
他们的视线,颤抖着,缓缓地,顺着那金色的“山脉”向上攀升。
脚踝,是耸入云端的悬崖。
小腿,是撑起天穹的巨柱。
膝盖,已经没入了云层之中,一座漂浮在云海之上的神山。
当他们的目光继续向上,穿透厚重的云海时,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他们看到了那身金色的道袍。
道袍之上,没有华丽的纹饰,只有流光。
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如同银河,如同星系,在道袍的褶皱间缓缓流淌。
每一道流光,都是一个世界的生灭轮回。
风正豪看到了无数生灵的虚影在其中诞生、繁衍、挣扎、死亡,最终归于沉寂,化为新的光点。
他的“拘灵遣将”,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所驱使的那些所谓“仙家”,那些引以为傲的强大精灵,在这些生灭的世界面前,渺小得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不过是孩童对蚂蚁窝的统治。
而眼前这位,祂的衣袍,便是诸天万界。
王霭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能感觉到,整个湘西地界,不,是整个华中地区,所有山川河流中的精灵,都在瑟瑟发抖。
不是畏惧,是朝拜。
它们在向它们真正的主人,献上最卑微的敬意。
这片天地,已经换了主人。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十佬”,不过是别人领地上,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视线继续向上。
越是向上,那股来自生命层次的压制就越是恐怖。
他们的灵魂被置于万丈深海之下,每一寸都在被无形的海水挤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