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晨雾还未散尽,陈凡就揣着两颗裹着绢布的凝露果,站在揽月院的朱红门外。果子是他凌晨特意去灵植阁选的——果皮泛着水嫩的粉白,果肉里藏着蜜似的汁液,是宗里孩子最爱的灵果。可他的手悬在门环上,却迟迟没敢叩下去。
昨天在掌门书房,苏振南递来那枚刻着“陈”字的玉佩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玉佩边缘的纹路他太熟悉,是当年凌玥亲手为他打磨的定情信物,后来他以为遗失在灵植阁的火灾里,却没想到会戴在苏澈脖子上。“清瑶当年离开,是因为怀了你的孩子。”苏振南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怕你心里只有凌玥,更怕宗门流言伤了孩子,才躲去凡间生下阿澈。”
原来苏澈是他的儿子,是他当年因糊涂错过、连出生都未曾知晓的亲生骨肉。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不亮就跑去灵植阁,想借这颗凝露果,试着靠近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推开。苏清瑶提着食盒出来,看到门外的陈凡,脚步顿了顿:“陈师兄这么早来,有事?”
陈凡慌忙把凝露果藏到身后,脸颊有些发烫:“我……我路过,想着阿澈可能爱吃这个,就……”他话没说完,就听到院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苏澈穿着一身月白小锦袍,抱着一个布偶兔子走了出来。
小家伙看到陈凡,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小手紧紧攥着布偶的耳朵,转身就往屋里躲。“阿澈!”苏清瑶想叫住他,却被陈凡拉住了手腕。
“让我试试。”陈凡的声音带着恳求,他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拿出凝露果,剥掉果皮递到苏澈面前,“阿澈,这个果子很甜,你尝尝?”
苏澈头也不回,脚步更快地钻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陈凡伸在半空的手僵住,剥好的果肉上还沾着晶莹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滴无声的叹息。
“你别往心里去。”苏清瑶轻声说,“阿澈从小没见过父亲,对你难免生分。”
陈凡点点头,把凝露果放进苏清瑶的食盒里:“那麻烦你帮我给阿澈吧,要是他不喜欢,就……就扔了也行。”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开,怕再待下去,会让苏清瑶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接下来的日子,陈凡成了揽月院的“常客”。每天清晨,他会把亲手熬的灵米粥放在院门口,粥里加了能安神的莲子和养胃的山药,是他特意去膳房学的;午后,他会带着自己画的妖兽画册去找苏澈,画册里的玄鳞蛇画得圆滚滚的,一点都不吓人,还在旁边标了“玄鳞蛇喜欢吃灵芝,不咬人”的小字;傍晚,他会守在揽月院外的柳树下,等着苏澈和苏清瑶回来,手里攥着从后山摘的野草莓,一颗颗挑掉了叶子和蒂。
可苏澈的态度始终冷淡。陈凡送的灵米粥,他从来没动过,第二天陈凡去看时,粥还放在院门口,已经凉透了;陈凡送的画册,他看都没看,直接扔在了院子的石桌上,风吹雨淋了几天,纸页都卷了边;陈凡递的野草莓,他更是连手都不伸,拉着苏清瑶的衣角就往屋里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陈凡。
有一次,陈凡听说苏澈喜欢玩弹弓,特意用千年梧桐木做了一把,上面刻着小小的流云纹,还配了用软木做的弹丸,怕伤着苏澈。他拿着弹弓去找苏澈时,苏澈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看到他来,毽子也不踢了,坐在石凳上,背对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阿澈,你看这个弹弓,是叔叔用梧桐木做的,很轻,你拿着玩不会累。”陈凡把弹弓递到苏澈面前,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我们可以去后山打鸟,后山有很多彩色的小鸟,很好看。”
苏澈还是没回头,只是小声说:“我不要,我娘会给我买更好的。”
陈凡的手僵了一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苏澈不是真的想要更好的弹弓,他只是不想接受自己的东西,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牵扯。
苏清瑶看在眼里,心里也很着急。有天晚上,她坐在苏澈床边,给他讲故事时,忍不住问:“阿澈,陈叔叔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呀?”
苏澈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声说:“我不喜欢他,他总是来我们家,还送我东西,我不想见他。”
“可是陈叔叔很喜欢你呀,他……”苏清瑶想说陈凡就是他的父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得等苏澈自己慢慢接受。
陈凡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欠苏澈太多,现在做的这些,根本弥补不了他错过的三年。他开始跟着苏澈的作息走——苏澈早上辰时起床,他就辰时前把灵米粥放在院门口;苏澈下午未时去宗里的学堂上课,他就提前在学堂门口等着,手里拿着苏澈爱吃的糖葫芦,想等苏澈放学时给他;苏澈晚上戌时睡觉,他就在戌时前守在揽月院外,听着院里的动静,直到苏澈的房间熄了灯,他才离开。
有一次,学堂放学时突然下起了大雨。陈凡没带伞,却还是站在学堂门口等着苏澈。苏澈放学出来,看到站在雨里的陈凡,愣了一下。陈凡看到苏澈,急忙从怀里掏出糖葫芦,糖葫芦用油纸包着,没被雨淋湿。他把糖葫芦递给苏澈:“阿澈,快拿着,别淋着雨了。”
苏澈看着陈凡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心里有一丝动摇。他想接过糖葫芦,可想起之前陈凡送他东西时的场景,又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拉着同学的手就往雨里跑,嘴里说:“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陈凡站在雨里,手里拿着糖葫芦,看着苏澈跑远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滴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