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刺鼻。
林窈是在一种极致的安静中醒来的。没有催命一样的手机震动,没有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没有项目组同事焦灼的讨论。只有监测仪器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像在为她一度失控的心跳打着节拍。
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白,然后才慢慢聚焦到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股沉重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窈窈!你醒了?”
耳边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刻意压低的惊呼。紧接着,父亲那张一贯温和的脸也凑了过来,眼圈是红的,嘴角却努力向上扯着,形成一个无比勉强的笑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林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母亲立刻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她的嘴唇。冰凉的液体滑过,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记得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场景——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客户公司的会议室里。她正对着投影幕布上密密麻麻的数据,陈述着审计发现的重大异常。甲方负责人脸色铁青,她的直属合伙人王锐在一旁不停擦汗。巨大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视野最后定格在幕布上一个跳跃的数字上,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睡了多久?”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两天了。”母亲握着她的手,声音还在发颤,“医生说你是过度劳累引发的应激性心肌炎,再晚一点送来就……就……”后面的话,被哽咽吞没了。
父亲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目光沉重地看向林窈:“孩子,工作……真的不能再这么拼了。”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走进来,检查了一下仪器数据,又翻了翻病历。
“林小姐,你年轻,底子好,这次算是闯过一关了。”医生语气平和,但眼神严肃,“但是,你的身体已经给你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长期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张、饮食不规律……这些都在透支你的生命。数据不说谎,”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监测仪,“你的身体数据,更不会说谎。”
林窈心头猛地一震。
数据不说谎。
这是她职业生涯的信条。她凭借这个信条,在顶尖的会计师事务所里披荆斩棘,短短数年跃升为高级审计师,成为团队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她能从浩如烟海的财务凭证里嗅出异常的气味,能用复杂的模型构建出资金流转的隐秘路径,她出具的审计报告,能让大型企业的CEO都手心冒汗。
她相信一切都可以被量化、被分析、被验证。
而现在,她自己的身体,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提交了一份无法篡改的审计报告——结论是,濒临崩溃。
一周后,林窈转入了普通病房。手机早已没电,世界仿佛真的清静了。父母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绝口不提工作,只是变着花样给她炖汤,絮叨着家长里短。她看着窗外明媚得有些不真实的阳光,第一次觉得,原来无所事事地发呆,也是一种奢侈。
直到王锐和团队里的几个核心成员抱着花篮和果篮出现在病房。
“我的林总监诶!你可算是吓死我们了!”王锐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脸上是真情实感的关切,“那个项目多亏了你前期打下的底子,我们勉强扛过去了。甲方那边现在老实得很,全指着我们擦屁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