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三,国朝十二卫之一,龙骧卫大将军李广安,率一万两千战卒,合五万辅兵扫荡河中道。
巡检司遣六品十人,五品三人,四品一人随行。
所过之处,贼子授首,尸鬼尽消。
并于当月末,肃清丰州,当日未时,大将军驾临庆宁城。
城外披甲精锐,雄壮威风,刀枪剑戟,声威赫赫。
完全符合庆宁所有人这些时日以来,对朝廷天兵天将期许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天兵靖清妖氛,本该是夹道相迎,食箪浆壶以迎王师的欢庆日子。
可上至黄达这个县尊,下到走卒贩夫,迎是迎了,可没有一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因为随着龙骧卫扫荡河中,各地通讯开始恢复。
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消息,让庆宁失声。
丰州之地,仅余庆宁一县。
这还只是丰州,放到河中道呢?放到其他地方呢?
随着大将军即将入城,一个平时在县衙不吭不响,随波逐流了半辈子的老书吏不知怎地,突然就跳了出来。
拦在李广安马前,哽咽道:“小吏无甚才学,在县衙苟且半生不敢论功,可今时今日,便是折了这条命,也想请大将军为小吏解个惑……”
“放肆!”
亲卫放声大喝,就要上前将其拉开。
面白无须的李广安却是一摆手,冷笑道:
“河中道如此凄惨,十二卫人人都不想带兵来,怕的不是劳什子的尸鬼大军,更不是藏头露尾的妖人,反而怕的就是你这般揣着明白,却还要问个清楚的人。
可本将军不怕!你且问便是!”
“此一月功夫,先是天倾在即,城野沦丧,而后便是精锐齐出,妖氛一清。”
老书吏深吸一口气,高呼道:“此前此后,可是朝廷之计!?”
“是。”
李广安昂首应下。
老书吏闻听此言,哇一声痛哭出来,匍匐在地,喊声凄绝,引得周遭百姓不少人跟着小声啜泣。
偌大的丰州,就他们这一县人。
他们谁在外地,没有一两个亲戚?
谁在外地,没有几个知心好友?
“朝廷拿天下万万黎民作饵,便就真不怕失了天下民心吗?”
老书吏终于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何安八年,我大盛雄踞沧澜江以北,与元风国划江而治。彼时人有八百万户,约一千四百万人。”
李广安半眯着眼,一字一句。
“何安二十四年,灭元风国,气吞天下,定鼎中原,太祖爷定下十道以治世。
而后十年,大计天下,人有两千万户,约四千一百万人。”
“宣帝爷在朝,定巫蛊作乱、平孽龙改河、然北有魔宗炼魂之术,西有伪佛圈妖之祸,无能为力。
彼时人有一千八百户,约三千七百万人。”
“德帝爷在朝,平定两祸,然又有妖人设法,使得京师地陷,百万生民十之五六俱亡。”
“庆帝爷在朝,南地大兴血祭教,父子相残,姐妹坑杀,以至于南地人口一度锐减至不足半数。”
“当今圣人临朝,两年前大计天下,尔等可知十道百姓,存民几何?”
“不足当年太祖开国半数!”
李广安手捏马鞭,愤恨着挥摔抽打面前空气泄愤,
“这些跳梁小丑,这些阴私贼寇,这些妖术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