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朝廷改元天庆,河中道以大儒方正礼为经略使,总摄河中事。
并徙南疆二十万罪徒,以充河中,欲求三年内,复耕田亩,重现河中仓禀之足。
安国公主薛柔与河中道总检李令月,调往京师禁足。
陈行升巡检,河中道巡检司总检暂缺。
“虽然动用了蛊族手段,然终究是他自己心思不正,被公主殿下打杀当场,倒也算不得你的错。朝廷都不追究你,本官又怎会追究?”
陈宅里,陈行听到面前面容愁苦的老人,默默放下腰间长刀。
当他得知这位突然出现的老人就是朝廷新任河中道经略使后,还没觉得什么,直到他说自己是郑羽的老师。
“下官愚钝。”
陈行深吸一口气,“大人堂堂一道经略使,初到任上不去见底下官员,来到这庆宁见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巡检?”
“河中经略使也就是名头大一些罢了。”
方正礼脸上皱在一块,满面愁容从刚开始到现在就没消散过,就好像生下来就不知道笑一般。
“南疆发来的罪徒,河中道荒芜的田亩,那些空缺的官位,那些无主的城池宅邸……”
“早在老夫离京前,就被定好了章程。”
“老夫也不知道来河中道,还能做些什么啊……”
老头默默蹲在树下,捋须长叹,一脸忧愁。
哪里有朝廷封疆大吏的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担心今晚吃食的贫苦夫子。
都说交浅言深,可他俩连浅都不算吧?
非要认真来论,他弟子郑羽的死倒是有陈行一份。
你搁这玩啥呢?
陈行拿捏不准,干脆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不搭理这老头儿。
见他不吭声,方正礼又是一番哀叹,旋即回头看向陈行,“你知道儒家吗?”
“知道。”
陈行无问不理,有问则答,“天下神异体系之一……”
“不是这个,我说的儒……”
方正礼随手拔下一根草根,咀嚼着哀叹不止,“是圣人学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圣人,是……唉,算了……”
陈行再次闭口不言,默立不动。
“我三十岁前,只知道读书,天安城的人都说我是方呆子。”
方正礼看着他,愁容道:“不通人情世故,到现在也是。但我有笨法子,我把许多人的表情姿态一一熟记,而后一一询问那些机灵人,再一一对照。
陈巡检,你这般姿态是不喜老夫吧?”
陈行拱手,“不敢。”
“你看,你说着不敢,其实也就是了。”
方正礼苦着脸,“老夫本就愚钝,你们还不说心里话,老夫就只能去猜,可猜错了又得罪人,难啊……”
陈行有些麻爪。
这个一脸苦相爱唠叨的老头儿真是朝廷派来的经略使?
神经病吧!
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方正礼挠着头叹气,“那说些你愿意听的吧。
儒家三境,明理、问心、浩然。
我三十九岁自认破明理境,而后开始问心。
这一问,就又是三十年。
我问一次,境界退一步,每问必退,整整三十年到了如今,我似乎连明理境的修为都无了。
唉,一生读书到头来,一场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