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第0104章明珠蒙尘不掩光(1/2)

江南水乡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湿润的青石板路反射着熹微的晨光。阿贝将最后一筐鲜鱼从吱呀作响的乌篷船上搬下,动作熟练利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她用略显粗糙的手背随意抹去。十六年的渔家生活,在她身上刻下了坚韧与劳作的印记,却也赋予了她一种不同于沪上闺秀的、野草般的蓬勃生命力。

“阿贝,歇歇吧,喝碗热粥。”莫老憨的妻子,如今的莫家婶子,端着一只粗陶碗走来,看着养女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慈爱,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当年码头边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虽布衣荆钗,难掩眉宇间的灵秀之气。那半块被她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玉佩,时时提醒着他们,阿贝的出身绝非寻常。

“哎,就来,娘。”阿贝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她接过碗,就在码头边的石阶上坐下,小口喝着温热稀薄的米粥。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停泊在不远处、与他们家破旧小船形成鲜明对比的几艘崭新画舫。那是镇上孙乡绅家的船,据说孙家小姐今日要去县里参加什么“雅集”。

“听说孙小姐又要去吟诗作画了,真是好命。”旁边一个同样在歇息的渔家少女语气羡慕。

另一个快嘴的接话道:“可不是嘛!人家那是天上的云彩,咱们就是河底的淤泥。听说今天连县尊大人家的公子都会去呢!”

阿贝默默听着,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吟诗?作画?这些词汇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她所熟悉的,是何时下网能捕到最多的鱼,是哪种水草下可能藏着肥美的河蟹,是如何辨认天气变化以免遭遇风雨。她的手,能稳稳地摇橹撒网,能灵巧地修补渔网,却从未握过那纤细的毛笔。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胸口衣衫下那硬硬的触感——那是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半块玉佩。养父母告诉她,这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信物。她的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他们为何将她遗弃?每当夜深人静,这些问题便会悄然浮上心头。

“阿贝,发什么呆呢?快吃,吃完把这筐鱼送到镇上的‘望江楼’去,掌柜的说今天有贵客,要挑最新鲜的。”莫老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嘞,爹。”阿贝三两口喝完粥,利落地起身,挑起那筐活蹦乱跳的鲜鱼,脚步轻快地向镇上走去。那条通往镇子的路,她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沪上。

位于公共租界边缘的一处狭窄弄堂里,低矮的灶披间(厨房)烟雾缭绕。莫莹莹蹲在煤球炉前,小心翼翼地扇着火,锅里熬着给母亲林氏的药。刺鼻的药味混合着弄堂里特有的潮湿霉味,令人窒息。

十六年的光阴,并未善待这位曾经的莫家大小姐。虽然眉眼间依稀可见与阿贝极为相似的轮廓,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生活的重压,让她显得格外单薄瘦弱,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然而,那双眼睛,却继承了其母林氏的沉静与坚韧,即使在如此困顿的环境中,依然保持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清澈与矜持。

身上的蓝布衣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连补丁都打得整整齐齐。这是母亲教导她的,无论身处何境,体面不能丢。

“莹莹,药好了吗?”里间传来林氏虚弱的声音。多年的忧思成疾,加上生活的艰辛,早已拖垮了这位昔日贵妇的身体。

“就好了,娘。”莹莹连忙应道,将煎好的药汁滤进碗里,双手捧着端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里,林氏靠在床头,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苦了你了,孩子……”若不是家遭横祸,她的莹莹本该是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千金小姐,何至于在此操持这些粗活。

“娘,您别这么说。”莹莹将药碗递到母亲手中,语气温柔而坚定,“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齐家管家前日又悄悄送了些米粮来,这个月总能应付过去。”

提到齐家,林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齐家能在莫家落难后仍不忘暗中接济,已是仁至义尽。尤其是齐家那位少爷齐啸云,几年前偶然在这弄堂里遇见莹莹后,便时常寻了由头过来,有时送些点心,有时借口请教功课(林氏出身书香门第,学识不凡),实则是想多看顾莹莹几分。那孩子眼神清正,心思纯良,倒是难得。

刚想到此处,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以及少年清朗的嗓音:“莫伯母,莹莹妹妹,你们在吗?”

莹莹脸上微微一热,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齐啸云。十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穿着干净的青布学生装,眉眼俊朗,手中提着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隐隐散发出糖炒栗子的香甜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