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叔高祖朱文正,抵挡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坚守八十五日。
战后太祖问他想要何赏,他却说先赏他人,功成富贵自不缺。
太祖大喜,以为其忠义,遂未加封赏。
可后来呢?
这位叔高祖反了。”
烛火轻跳,崇祯的声音愈发低沉:
“所谓以退为进,若用得不好,便是叛心。”
这一瞬,张维贤的背心彻底被冷汗浸透。
陛下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明白。
辞官?
那也是反心。
他已无退路。
皇帝要的,不是言辞,而是投名状。
他正思索如何表态,却见崇祯抬手,朝门口一招:
“进来。”
魏忠贤弯腰入内,声音沙哑恭顺。
“回皇爷,京营在册兵卒二十万。奴婢暗查,实有战力者不足三万,空饷者七成,其余皆老弱病残。”
话音落,崇祯眉头一沉。
“英国公就在朕身边,你这话可是在参奏英国公贪墨?”
魏忠贤忙跪地,连连叩首。
“奴婢不敢!”
“滚下去,自领二十军棍长长记性。
以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奴婢领旨!”
魏忠贤退下。
张维贤明白,这该说什么话,不是说魏忠贤,而是说他。
为什么在他将要开口时召魏忠贤?
这是在打样。
哪怕是权倾朝野的魏厂公,也得俯首如犬。
他的中立本就是为了牵制权臣。
可如今的权臣已经俯首。
那他的存在就只剩下了牵制……皇权!
这是警告,也是信号。
张维贤起身,深吸一口气。
“京营糜烂,臣罪该万死!”
他抬头,语气已变得铿锵。
“臣也曾想整顿京营,但阻力太大,无银可用。
户部拨银未至军中便所剩无几。
欲维持军心,只能虚报人数求得银两。
而那虚报所得,真正能落到兵卒身上的,不足一成。”
崇祯眼神微眯。
他不想逼这位英国公。
但若不先打碎其倚仗,京营永无整顿之日。
英国公并非奸佞,只是无能为力。
京营成了勋贵与朝臣的银库,年年拨银,却战力不足三成。
这已非军队,而是特权的附庸。
“该当如何?”
张维贤沉默良久,终是吐出两个字:
“勋贵。”
说完这两个字,张维贤像是卸下千斤重担,便再无顾忌。
“京营之败,在于勋贵特权。
按律,京营应受兵部调度、五军都督府节制,但时过境迁,权分利益,祖训护身。
朝臣与勋贵交好,可得银两与支持。
久而久之,京营已不归陛下,而归于他们。
欲整京营,必先废勋贵特权!”
崇祯沉默。
片刻后,他缓步走到御书房窗前,目光穿过宫墙,望向午门的方向。
他抬手一指,“朕打算在那里修一座学堂,起名明堂。
世泽也该入那明堂。”
世泽,张维贤七岁的孙子。
也是后世史书中最后一位英国公。
北京城破,战死殉国。
崇祯的语气温和,像是在闲话家常。
但张维贤却毫不迟疑,当即跪地叩首谢恩。
因为他听懂了。
陛下不只是给了张家机会,还给了传承的名份。
圣上能叫出他孙子的姓名,又钦点入学明堂,那已非荣宠,而是承诺。
张维贤在御书房中停留了整整半个时辰。
当他走出门外时,却见魏忠贤已候在廊下。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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