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气息微促,轻声道:“方才太医的嘱咐,本宫都听见了。哀家今后便不再用人参这类燥补之物了。”
她目光轻转,落向清韵:“陛下政务繁忙,这碗鸡汤既是五十年老参所炖,正好给陛下用。”
裴煜蹙眉推拒:“不必,御书房尚有积压奏折……”
“陛下,请用。”清韵却已走上前来,双手捧着汤碗向前递去。
“朕不用。”裴煜语气淡漠,随即欲起身离去。
他起身,不料清韵竟又往前一递,碗撞他身上,油亮的鸡汤顿时泼洒出来,溅了裴煜满身。
裴煜脸色骤然一沉,眼中掠过一丝凌厉。
安和公主当即厉声斥道:“大胆奴婢!还不跪下向皇兄请罪!”
贵太妃连忙出声解释:“原是侍奉的大宫女正在养伤,这才新提拔了她。想来她未曾御前伺候过,一时紧张失手。”
随即转向宫人厉声道:“还不快请陛下去秋吟阁更衣!”
(秋吟阁,瑞安宫中一处僻静书房)
裴煜垂眸凝视霜色锦袍上那片刺目的污渍,只得起身去往秋吟阁。
因未有备用的龙袍在此,小喜子公公已匆忙回紫宸殿取衣。
裴煜独坐于秋吟阁中,心绪烦乱,修长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在寂静中发出规律的轻响。
片刻后,门口珠帘轻响。
裴煜抬眸,见清韵缓步走入。
他凤眸骤然转冷,声音如冰:“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清韵却行至近前,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她生得一张极好的面容,两道细眉微蹙,态生两靥之愁,自有一段娇弱风姿。
“求陛下原谅奴婢……若是不得陛下宽恕,只怕、只怕管事嬷嬷定要重罚奴婢……”
裴煜微眯着狭长的眸子看她,薄唇勾着,带着一抹嘲刺的冷漠:“朕从不怜香惜玉。”
清韵并未听出话语里的危险,膝行着向前,想抓住帝王的龙袍衣角接着哀求。
她的手尚未触及那华贵锦缎,只见龙靴抬起,毫不留情地踢在她的肩头。
清韵身子倒在地上。
裴煜骤然起身,一身戾气,大声道:“来人!”
清韵连唤数声“陛下”,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凄楚:“陛下,奴婢此举实有不得已的缘由,求陛下容奴婢禀奏!”
裴煜不愿与她多费唇舌。此时,内侍已应声入门,一左一右便要将她押下。
清韵一双眼眸死死望向帝王,眼中是全然的绝望与不甘,凄柔哀婉道:“此事关乎惠贤太后死因!”
裴煜身形一顿,凤眸微眯,审视她片刻,终是抬了抬手。
内侍即刻松开清韵,无声退了出去。
裴煜缓步归座,眼尾淡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朕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来。”
清韵见帝王神色间尽是疑色,本能地想膝行靠近些许,却触及他眼中那抹暗含威压的冷光,立即跪正了身子,颤声道:“奴婢今日斗胆勾引陛下,实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奴婢原是个街边小乞儿,六岁那年,被一位容貌尽毁的女子收养,认作女儿。母亲她……为人极好,极为善良,却长期被一种慢性毒药折磨。”
她语声哽咽:“那时奴婢常常在想,母亲这样好的人,究竟是谁如此狠心,不仅毁她容貌,还要让她受尽剧毒之苦,生不如死……直到奴婢十二岁那年,母亲终于油尽灯枯,临去之前,才将真相告知于奴婢。她说,她原本是姜太后身边的宫人,在宫里的名字……叫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