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洒在紫宸宫外的白玉长阶上,把三百多级的台阶染成凝固的血色。李玄衣提着沾满灰尘的锦袍下摆,每走一步,膝盖便重重地砸在冰凉的玉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额头上早已磕得血肉模糊,一颗颗血珠顺着眉骨滑落,在眼角积成殷红的水珠,视线被染得一片绯红,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紫宸宫”匾额的大殿——这是他最接近功名利禄的地方。
“李师兄,快别磕了!”“守宫小太监王德福手持拂尘,快步上前欲扶,声音里满是不忍,陛下今儿一早召见三位求官修士,连议三时事,这会儿刚休,恐真无精力与君相见。””
李玄衣抬起头,那张曾被誉为“青玄宗第一玉面”的脸,此刻已被泥土和血痕弄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淬火的寒星,死死地嵌在狼狈的脸上,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持。“王公公,”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求你再通融一下。”此为弟子仅存的珍宝,还请您代为告知。”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鎏金的盒身早已被汗水浸得失去光泽,打开的瞬间,一颗鸽蛋大小的辟尘珠静静漾着着温润的青光——这是当年筑基成功时,师父玄真道长亲赐的法器,能保周身纤尘不染,更能滋养灵力,是青玄宗弟子人人羡慕的宝贝。为了换回这一次面圣的机会,他不仅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随身带了三年的法器硬塞给了王德福。
王德福瞥了眼锦盒里的辟尘珠,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过,谁让我们家当年在青玄宗外院当过差事,也算跟你有几分香火情。”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家去试试,成都不敢打包票。”
李玄衣重重地叩首,额头磕在玉阶上,溅起的血珠落在锦盒边:“多谢老丈人!”弟子永生不忘您的恩情!”
王德福提着拂尘转身入宫,金灿灿的宫门缓缓合上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李玄衣隔离在他渴望的世界之外。风卷落叶掠过长阶,带来深秋的寒意,他蜷缩在冰冷的玉阶旁,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却连揉搓双手取暖的力气都没有——三夜水米未进,仅靠残存的灵力支撑,此刻的丹田,早已空空如也。
他想起三天前离开青玄宗时的情景。师兄弟们聚在山门口,大师兄陆沉舟拍拍他的肩膀说:“玄衣,官场不比宗门,心怀鬼胎,非你莫属。”“他当时满心都是‘四品太史令’的官印,只敷衍地点头,转身就骑着快马直奔京城,连师父在观星台上传过来的‘且慢’二字,都当耳旁风了。”
当时的他,是青玄宗最耀眼的奇才。十岁十五岁二十岁修到后期筑基,是百年宗门难遇的奇才。师父玄真道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玄衣根骨奇佳,悟性超凡,若能专心致志问道,必有将来大帝之姿。””可他偏偏不喜欢“潜心问道”的清苦,总觉得山间岁月孤寂,唯有朝堂上的紫袍金带、百官朝拜,才配得上自己的天资。
半年前,朝廷开科选拔秀才官员,设“太史令”一职,专门记录贤繁事迹,编纂国史。消息传到青玄宗那里,李玄衣第一个动了心——太史令虽只是四品,却能常伴君侧,更能以修史为名广结权贵,是他步入官场的绝佳跳板。他不顾师父劝阻,立即收拾行囊下山,满心以为凭天资与宗门声望,一定可以轻易得偿所愿。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京城的修士官员多如牛毛,有出身名门的,有为朝廷立过战功的的一个宗门弟子,初出茅庐,连递名帖的资格都没有。折腾了半个月,才托人打听到王德福是近侍,可以接近天子,于是就有了宫门外跪叩三夜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鎏金的宫门又缓缓打开,门后出现王德福的身影,朝他招手:“陛下愿与君相见,随我们家来。””
李玄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踉跄着跟在王德福身后。穿过层层叠叠的冰冷的地砖映出他狼狈的身影,与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路过御花园时,瞥见几位身着华服的修士正倚亭饮酒,其中一位是和他同期下山的宗室弟子,此刻正手捧玉杯,谈笑风生。那人也看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然后转过头去,好像多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眼睛给污了。
李玄衣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他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会站在比那个男人更高的位置上,让一切轻视他的人俯首称臣。
踏入紫宸宫的那一刻,浓浓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大殿空旷而威严,数十根盘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殿中央的龙椅上,中年的天子正把玩着一枚通透的玉佩,目光扫过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淡漠。
“你是青玄宗李玄衣?”“天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弟子李玄衣,叩见陛下!”李玄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听说您在青玄宗修的是《清心诀》?””天子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玄真道长曾说,‘清心诀’需摒除杂念,清心寡欲,方能臻至化境。你修了多少年?”
“回陛下,弟子修了十年。”
“十年……”天子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你却为了四品太史令的位置,在宫门外跪了三夜,还把青玄宗赐给你的辟尘珠当成了敲门砖——这就是修了十年的‘清心’啊!””
李玄衣喉结剧烈滚动,掌心里沁出的冷汗浸湿了衣料,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攥着,几乎要不停地跳动。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干涩的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天子站起身,缓缓走下龙阶,明黄色的龙袍拖在金砖上,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他走到李玄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利剑一般刺穿了他的一切伪装:“我知道你的身世。”去年青州蝗灾,饥民遍野,青玄宗号召弟子捐粮赈灾,你却用自己家里的存粮换来灵石作为修行之用;前年北狄入侵,边疆告急,朝廷征召修士应征,你以“闭关突围”为由躲进宗门,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山门。如今边疆安定,蝗灾平息,你是否想起为苍生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