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新抽的柳丝气息,穿过青石板铺成的窄巷子,轻轻撩动着书院里褪色的竹帘。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拂过,发出细碎清越的声音,与屋内琅琅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成为小镇最温柔的晨曲。
苏墨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指尖还残留着松烟墨的淡淡清香。他刚在宣纸上写下“学而时习之”五个刚劲有力的楷书,墨迹未干,氤氲出一层朦胧的光泽。眼角余光瞥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书本站了起来,系着红绳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像是两只蝴蝶振翅欲飞。
“先生‘学而不思则罔’,可思而不学呢?”“小姑娘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的手中的竹简被她攥得微微皱起了皱纹。”
周围的孩子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侧过头来看苏墨。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刚刚够得着穿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却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专注。苏墨放下笔,起身走到小女孩身边,温热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揉,指尖碰到柔软的发丝:“想而不学,就是这样。”就像你想种桃树,只想着来年怎样才能摘到甜美的桃子,却不肯学选种、松土、浇水、施肥的方法,甚至连桃树要经过冬、夏两个季节才能结出果实都不知道,最后自然什么也得不到。”
他顿,目光扫过了满堂的学生,声音温和却有力:“学为思为枝。”没有根基的枝干,风一吹便折;没有枝干的根基,就永远无法成长为参天大树。你现在读的书,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如果只是死记硬背,而不去揣摩其中的道理,那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可如果只是空想却不肯读书积累,那就是空中楼阁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眉头轻轻蹙,又很快舒展开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上,用小木棍在泥土地上一画地写着“新”字。苏墨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漫过如水的温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一道淡青色的玄纹,是青玄宗弟子的标志。
三年前,他还是青玄宗内部潜心修炼的弟子,每天与丹炉、剑谱相伴,经脉中灵气流转的触觉,曾经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慰藉。师傅玄机子是修真界公认的智者,观星卜卦从无差错,识人更是以精准著称。一日,师父唤他到观星台,指着天边那颗虽不耀眼却恒常明亮的星辰说:“墨儿,你根骨虽好,却非嗜杀好斗之辈,心中藏着悲悯苍生之心。”你有一种‘通达明理’的大帝之姿,只是这位‘大帝’,不是登临绝顶俯视众生,而是俯身于天地之间,将人的心灵点亮。”
当时的苏墨还纳闷,只觉得师父的话玄之又玄。直到师父递给他一封推荐信和半袋碎银子,让他下山创办书院时,才隐隐约约窥得一丝方向。“去罢”,师父拍着他的肩,白须迎风飘动,“修真不是闭门造车,真正的大道,藏在人间烟火之中。””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嘱托,来到这个叫“望川”的小镇。初到时,正值深秋,枯黄的落叶铺满街道,镇中心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灰蒙蒙的天空。他沿着泥泞的土路打听,有人愿意送孩子去读书,得到的却是一张张或嘲讽的面孔。
“看书?”能当饭吃?“卖豆腐的王姨一边麻利地切着豆腐,一边撇撇嘴,我家狗蛋跟着他爹学做豆腐,年底就能攒钱娶媳妇,读书有这用?””
“就是张书生读了一辈子书,最后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病死在床上也无人问津。””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李老汉磕着烟袋锅,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墨没有辩驳,只是在镇子东头租下废弃的土地祠作为书院。那屋子四处漏风,墙角结着蛛网,房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下雨天还能接上半盆雨水。他自己动手糊了扫积灰,又从山里砍了些竹子,劈成竹片,搭了几张简易的课桌、长凳。一切收拾停当,书院的牌子刚挂出来,第一天只来了三个孩子。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外套,手里还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身后还跟着拖着鼻涕的男孩。“我我来,说先生如果讲得不好,明天就不让我来了。”“瘦高的男孩梗着脖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就是后来带头去找粮贩子讲理的那个石头。”他身边的小丫头是邻居家的阿瑶,也就是刚才提问的小女孩,而那个拖着鼻涕叫柱子的男孩则是被镇里的收留的孤儿。
苏墨笑着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热水,水是他早上从山涧里挑出来的,清冽甘甜。他不急着讲论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三个野果,红彤彤的山楂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水果是红色的呢?””他举起山楂果问道。
三个孩子愣,石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是因为熟了?”“柱子怯怯地补了一句:山上的野果熟了了。””阿瑶则眨着眼睛,小声说:“可能是太阳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