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彰那双老眼,锐利得很呐!
不过,与李聆风平静的目光对比,却少了几分锐气!
四目交织,对峙了足足十息。
寒风卷过,吹动老人花白的须发,也吹动着李聆风官袍的下摆。
赵氏族门前的空旷地,两百军士带来的无声压力,笼罩着整个赵氏宗祠。
最终,赵德彰眼底深处那抹强硬,好似被风吹熄的残烛,缓缓黯淡下去。
他握着紫檀木拐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肩膀却松弛了一丝。
因离阳宗亲分支的缘故,坝上郡赵氏,是此地真正的巨头。
而赵氏当代家主,活了七十多年,历经三朝,见过太多官员。
有贪婪的,有懦弱的,有圆滑的。
但像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分,手段如此酷烈,意志又如此坚定的郡守,他是第一次见。
对方不是来商量,不是来乞求,是来通知,是来执行国法。
那身后的军队,那平静话语下的杀意,都不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对方占着‘大义’!
数千饥民的生死。
赵氏可以对抗一个贪官,可以敷衍一个庸官,但不能,也不敢在明面上,公然对抗代表着皇权、手持大义、且明显不惜掀桌子的‘酷吏’。
“李大人。”
赵德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种审时度势后的妥协。
“您,言重了。”
“赵氏世代忠良,又是离阳宗亲的分支,岂敢罔顾国法,坐视乡梓罹难!”
他侧过身,让开通往祠堂内部的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是这动作,带着千斤重负。
“族中确有些许存粮,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郡守大人为救民而来,赵氏愿献粮五千石,以解燃眉之急。”
“不敢言借,只求能为坝上百姓,尽一份心力。”
五千石!
这个数字,让凌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也让周围紧绷的兵士们,气息为之一松。
这几乎是目前筹集到的粮食总和的一半!
足以支撑城外难民多日!
李聆风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赵老先生深明大义,本官代坝上百姓,谢过。”
他没有虚伪的推辞。
救民如救火,容不得半点客气。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祠堂深处,“本官需即刻派人清点、转运。”
“救灾之事,刻不容缓。”
赵德彰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全凭大人安排。”
沉重的祠堂大门被彻底推开,露出了后面幽深的院落。
凌春立刻挥手,一队早已准备好的兵士,带着量具、推着车辆,鱼贯而入。
赵氏管家的脸色灰败,在前面引路。
半刻后,管家指向祠堂后方那几处远比常平仓坚固干燥的仓廪。
当一袋袋饱满金黄的粮食被搬出来时,所有人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百年积累’。
与常平仓那点可怜且掺沙发霉的存粮相比,这里的粮食,才是真正的底气。
李聆风没有进去,他就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粮食被一车车运出。
赵德彰陪在一旁,沉默不语,面色无喜无悲。
“赵老先生。”
李聆风忽然开口,打断了这诡异的平静。
“粮食,是活命的东西,不该成为博弈的筹码,更不该成为压在百姓身上的大山。”
赵德彰身体微微一震。
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大人年轻气盛,锐意进取,老夫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