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像是圆寂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身上没有华丽的袈裟,只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朴素僧衣。
“坐吧。
老僧开口,依然没转身,只留给苏北陌一个背影。
苏北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是你毁了护法神像?”老僧问道。
“一尊害人的邪物,毁了也就毁了。”
苏北陌暗暗戒备,心里不断思索着逃离之法。
“阿弥陀佛。”
老僧双手合十,宣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佛号。
苏北陌看了一眼前方陌生的佛像,冷声道:“大师何必装模作样,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可整座云隐寺也不见有谁还记得曾经的诸天万佛。”
他不愿意继续在这拖延时间,这种老和尚话里话外都是禅机。
来来回回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平白浪费了精力。
所以开门见山。
老僧闻言沉默了片刻,没有动,坐下的蒲团缓缓旋转,带动着枯瘦的身体面向苏北陌。
白了眉毛的老僧睁开眼。
双目像是浩渺无边的旷野,让苏北陌心神一阵恍惚。
“施主说得没错,这世间已经没了万佛朝宗的盛景,有的只是挣扎求存的假佛。”
他像是同意了苏北陌的话。
只是目光多了一丝复杂。
“既知是假佛,大师为何还要拜?”
苏北陌咄咄逼人。
“老衲拜的是心中佛。”老僧淡淡回应。
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被对方带偏了言行,老僧如有所思,深邃的目光望向苏北陌。
“施主难道不怕?”
外面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猫叫。
苏北陌心中一动:“之前是有些的,现在不怕了。”
“哦?”老和尚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为何?”
“因为无惧。”
苏北陌一字一句道。
“无惧?”老僧自嘲地摇头:“这世间,又有谁能真的无惧?”
苏北陌懒得跟他继续唠叨,便直接道:“大师喊我来这,不只是为了聊家常吧?”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还有其他事,就不陪大师等着吃饭了。”
老僧双手合十,淡淡道:“施主认为,还能安然离开云隐寺?”
苏北陌豁然起身:“我只知道,邪不胜正!”
背后的诛邪嗡鸣颤抖,随时准备一战。
老僧笑了笑,没有动手的意思:“那施主心里,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没有答案。
正与邪,本就没有绝对。
任何一个答案都是错的。
苏北陌目光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了万丈深渊。
那深渊之下就是滚滚流淌的黑色洪流。
另一侧,光芒万丈,金光铺就的大路似乎直通仙界。
这是佛家的禅机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佛家以禅入道,字里行间都是一个小世界。
“邪气尚未入侵的世界,到处都是灾民百姓饿殍遍地,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又有贼寇滥杀无辜,天下大乱,死伤无数。”
“这是正?”
老和尚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苏北陌眉头一皱,禅机界自成一体,由精神力构筑,唯一破开的方法就是辩道。
禅机一毁,其界自灭。
但这正邪之分本就没有标准答案,似乎怎么说都对。
然而也可以怎么说都错。
不管如何回答,都落入对方的禅机里,辩得不明不白。
“如今邪气充斥,掌控天下,世上再无争斗,万物和谐而生,这是邪?”
老和尚循循善诱,话语暗含机锋,震得苏北陌气血翻腾。
他抽出诛邪,定神助飞速旋转,带动着神魂猛然清醒。
刀与剑,两股气息在诛邪上流转不定。
苏北陌用力一道劈出。
刀芒与剑光纠缠在一起,在虚空里炸响。
剧烈的攻击像是被小世界吸收,刀芒和剑气同时湮灭,没有丝毫建树。
“世界本是虚幻,如何斩开?”
苏北陌没在继续出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左手金光大道,右手便是万丈深渊。
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芒。
先前那一刀劈出了刀与剑的结合,也劈开了精神桎梏。
他仰天长啸。
“正无绝对,邪亦然,这世间正邪,均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我没什么大的理想抱负,也不懂什么大道昭昭,更遑论这人间正邪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