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停车场,江大海用脚尖踢了踢角落里一辆最破旧的嘎斯-51卡车,那车浑身打着补丁,漆皮都起了卷儿,像个挨了炮弹、苟延残喘的老兵。
“雨生,就它了!”
江大海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里都带着一股子憋屈。
“娘的,这破车,是咱们队里年纪最大的,毛病也是最多的!车轮轴承一跑起来就响,跟哭丧似的。车身上这些补丁,都是以前剐了蹭了,咱们自己敲打出来的。厂里条件就这样,新车想都别想,只能这么缝缝补补对付着开。再开两年,我看就该直接回炉炼钢了!”
何雨生却没说话,他绕着那辆破车走了一圈,伸手在轮胎上拍了拍,又俯身看了看底盘,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在朝鲜战场上,别说这种只是老旧的车了,就是被炸得只剩个车架子,他和战友们都能用东拼西凑的零件,愣是给它重新拼装起来,再次开上火线。
眼前这辆,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小毛病。
他走到车头,二话不说,哗啦一声掀开了沉重的引擎盖,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在朝鲜,比这烂得多的车,我都给它从零件状态拼回来过。”
他淡淡地撂下这句话,便俯身钻了进去。
江大海和张平对视一眼,都被何雨生那股子云淡风轻的自信给镇住了。
何雨生目光如炬,扫过布满油污的发动机舱,手指精准地搭在了化油器上。
他没急着动手,而是先静静地听了听,随即手腕一动,抄起扳手,三下五除二,就将整个化油器和空气滤清器总成给拆卸了下来。
他把拆下的零件放在一块干净的破布上,空气滤清器的滤芯里塞满了黑乎乎的柳絮和尘土,化油器接口处也满是油泥。
“得用煤油好好洗洗。”他自言自语。
这时,学徒李老根抱着一桶煤油和工具箱小跑了过来,看到何雨生把化油器拆得七零八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里直打鼓。
“何……何师傅,这全拆散了,还能装回去吗?以前老师傅们修,最多也就通通油路……”
何雨生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强大的安抚力量。
“能拆就能装。你就在旁边看着,用心记。这东西就跟人的五脏六腑一样,光在外面挠痒痒解决不了问题,得把病根挖出来。”
他用钳子夹起浮子针,指给李老根看。
“你看这浮子针,尖头磨损得都有豁口了,油面肯定控制不稳,车开起来一准儿爱熄火,还费油。再看这几个量孔,让油里的杂质堵得就剩针尖那么大个眼儿了,供油不畅,车能有劲儿才怪!”
李老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道理,以前从来没人跟他这么掰开揉碎了讲过。
何雨生一边讲解,一边手上不停,检查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很快,新的问题接二连三地被他揪了出来。
他钻进车底,敲了敲离合器外壳,听了听声音,眉头就皱了起来。
“离合器片磨得跟纸一样薄了,踩着沉,结合的时候还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