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的脸色一变,侧耳仔细听了听,眉头紧紧皱起。
“坏了,分离轴承老化,估计快散架了。”
“何哥,这……这可咋整?别给撂半道上!”
何雨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泰山,只是侧耳听了听那声音的频率,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他轻踩一脚离合,又松开,发动机的噪音随之变化。
“问题不大,还能撑。先慢点开,把货送完。这动静,回厂里之前散不了架。”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
张平那颗悬着的心,莫名其妙就落回了肚子里一半。
接下来的两个卸货点,流程依旧繁琐得令人发指。
每一次交接,都是一轮新的盘问、核对、签字、盖章。
等把最后一个木箱卸下,拿到签好字的回执单,已经是晌午头了。
毒辣的日头烤着大地,老嘎斯的铁皮车门烫得能煎鸡蛋。
张平一屁股坐回副驾,拧开军用水壶咕咚咕咚灌下半壶凉白开,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我的亲哥,您算是见识了吧?跑这趟活儿,比跟人打一架还累心!这帮孙子,就差没把咱俩扒光了检查!”
“吃公家饭,端铁饭碗,谨慎点是本分。”
何雨生发动汽车,那刺耳的异响再次响起,像是在催促他们。
“先回厂,吃饭。这车下午得进修理班,原先想带您认认其他路的计划,怕是得泡汤了。”张平一脸的懊恼。
“不碍事,先解决车的问题。”
何雨生心里却另有盘算。
回厂好啊,正好去见识见识六十年代国营大厂的食堂是什么光景。
那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是融入一个新环境最好的突破口。
回厂的路上,车开得不快。
张平从兜里摸出一包大生产,磕出一根递给何雨生,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
青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他眯缝着眼睛,像个老江湖一样打量着何雨生。
“何哥,我冒昧问一句,您……搞对象了没?”
何雨生接过烟夹在指间,却没有点燃,只是摇了摇头。
“还没。”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没成家就是天大的事儿,背后不知道要被人嚼多少舌根。
可他那来自后世的灵魂,对此却毫无波澜。
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拼事业的黄金年纪,急什么?
张平一拍大腿,仿佛这比车坏了还严重。
“那可得抓紧啊!”
他把身子凑过来。
“何哥,听兄弟一句劝。咱们这活儿,要想找个好媳妇儿,就得多往纺织厂那条线跑!”
他伸出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那儿,全是水灵灵的年轻女工!一下班,厂门口乌泱泱一片,跟赶集似的。隔壁机修厂的老赵,就他那张马脸,愣是从纺织厂给领回来一个俊媳妇儿!这事儿,得主动!”
何雨生哑然失笑,这张平,真是个热心肠的实在人。
“谢了兄弟,我记下了。”
张平嘿嘿一笑,话锋猛地一转,又愁眉苦脸起来。
“唉,就怕下午检修,那才叫一个头疼。咱们队里这几台车,都是些老功臣,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零件?甭想了,缺得厉害。全靠咱们这些司机自己琢磨土法子,拆东墙补西墙。有时候一个螺丝都得磨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