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
言今看着这三个字,心头巨震。白玉京,传说中天帝的居所,道家所指的仙境,怎会出现在这吞噬记忆的绝望之塔深处,这归墟之河的尽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辛言,却见她凝视着那亭子,眼神复杂,有惊疑,有警惕,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茫然。
平台上除了这亭子,空无一物。玉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他们狼狈的身影。那清冽安宁的气息,涤荡着他们一路而来的疲惫与沾染的阴寒,却也让人心生一种不真实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这地方,太干净,太安宁,安宁得近乎诡异。
言今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气息涌入肺腑,确实让人精神一振。他迈步,小心翼翼地踏上白玉平台,朝着那座“白玉京”亭子走去。
辛言紧随其后,右手微微握紧。
走得近了,才看清亭子内并无多余陈设,只在中央,摆放着一张同样由白玉雕成的圆桌,桌旁有两个蒲团。桌上,放着一盏灯。
一盏样式极其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盏不大,造型简拙,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灯盏中,盛着清亮如水的灯油,一根细细的、同样是青铜材质的灯芯,探出些许,顶端,正安静地燃烧着一簇豆大的、纯白无瑕的火焰。
那照亮了整个平台,驱散了归墟黑暗的纯白光芒,源头便是这豆大的灯焰。
灯焰静静地燃烧着,没有丝毫摇曳,稳定得如同亘古如此。它散发出的光芒,带着一种言今无法形容的“质感”,仿佛能穿透肉身,直接照进灵魂深处,抚平一切焦躁与不安。
然而,在这极致的安宁与洁净之下,言今却感到怀中的土黄册子,传来一阵细微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那不是抗拒,更像是一种……提醒。
他停下脚步,没有贸然进入亭中。
辛言也停在他身侧,目光落在那盏青铜油灯上,眉头微蹙。“这光……似乎在‘净化’什么。”她低声说,语气带着不确定。
言今凝神感知,果然发现,那纯白的光芒照耀在身上,虽带来安宁,却也让他脑海中那些一路而来的纷杂记忆、残留的恐惧与疲惫,如同被温水洗涤般,正在一点点淡化、褪色。甚至连胳膊上那蓝色印记带来的隐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这并非坏事,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慰藉。可不知为何,言今心里头那点不安,却愈发清晰。
他忽然想起第七层市集里,那个用“认命”换取“盼头”的干瘦男人,想起那肥硕女人哼唱着“忘了吧……散了吧……”的调子。那种被外力强行抚平、归于“空无”的感觉,与此刻这白光带来的“净化”,何其相似!
只是手段一个粗暴,一个温和;一个污浊,一个洁净。但其本质,是否都是……抹杀“真实”?
这“白玉京”,莫非是另一种形式的“熬刑”?以永恒的安宁为代价,磨灭所有痛苦的、挣扎的、不甘的……属于“人”的痕迹?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本微微悸动的土黄册子。那里面,封存着他在第五层“忆川”中,拼命抢回来的、带着苦涩与温暖的“回甘”。那是被这塔,被这归墟,被眼前这“白玉京”所否定掉的,杂驳的、鲜活的……真实。
他不能进去。至少,不能毫无防备地,沉浸在这片“纯净”之中。
辛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那在纯白光芒照耀下、显得有些黯淡的蓝色印记,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绝。
“这地方,”她看向言今,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澈,“待久了,恐怕就……不想走了。”
言今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白玉平台的边缘,身后是令人绝望的归墟,前方是诱惑人永恒的安宁。
那豆大的纯白灯焰,依旧在亭中静静燃烧,无声地散发着它的光芒与……考验。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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