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带着家人逃到了洛阳,住在一个破客栈里。晚上,家人都睡了,他坐在油灯下,想起秦妇说的话,想起长安城里的火光和尸体,再也忍不住,拿起笔,一口气写下了一首长诗——《秦妇吟》。
诗里写“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这不是他编的,是他亲眼看见的:皇帝的宝库成了灰,大官的骨头被人踩在脚下;
诗里写“入门惟见尸纵横,怨骨堆成丘与山”——这是秦妇告诉他的,也是他在路上看见的;诗里写“人间处处犹流血,何处容身敢安歇”——这是他自己的处境,也是千万逃难百姓的处境。
这首诗一写出来,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洛阳。有人抄在纸上,贴在墙上,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看哭了一大片。有个老秀才读完,拉着韦庄的手说:“你这诗,写出了我们的苦啊!以后,你就是‘秦妇吟秀才’了!”
“秦妇吟秀才”——这个名号,比任何科举功名都让韦庄觉得沉重。以前他写诗,是为了考功名;可写《秦妇吟》,是为了那些死在乱世里的人,是为了记下这场不该被忘记的苦难。后来有人说,《秦妇吟》和《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并称“乐府三绝”,可韦庄自己知道,这首诗不是“绝唱”,是“血书”——每一个字,都浸着长安的血和泪。
江南的雨:从长安到江南,诗里多了乡愁
黄巢起义后,长安成了战场,韦庄知道,短期内回不去了。为了活命,他带着家人,一路往南,逃到了江南。
江南的春天,跟长安不一样。长安的春天,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爽朗;江南的春天,是“春水碧于天”的温柔——河水绿得比天空还好看,画船在水面上飘着,下雨的时候,躺在船上听雨声,别提多惬意了。
韦庄看着这美景,心里却不是滋味。有一回,他坐在画船上,看着两岸的桃花开得正艳,船娘唱着江南的小调,他却想起了长安的小巷,想起了母亲在破屋子里缝补的身影,想起了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旧书。他拿出笔,写下了《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人人都说江南好,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游人”,不是“主人”。“画船听雨眠”看着舒服,雨打在船篷上的声音,听着听着就成了乡愁——他想回长安,哪怕那里还是破屋子,哪怕还要考科举,可那是家啊。
在江南的那些年,韦庄的诗风变了。以前写长安,是“硬”的,是“倔”的,带着少年人的冲劲;现在写江南,是“软”的,是“柔”的,带着漂泊的愁。
他写“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的姑娘美,可再美,也不是长安的人;他写“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不是不想还乡,是怕一还乡,看到的还是战火后的废墟,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份痛。
可江南也不全是乡愁,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他在江南靠写诗谋生——有人请他写碑文,有人请他写题咏,给点润笔费,够他和家人糊口。他还认识了不少文人墨客,大家一起喝酒写诗,聊起长安的往事,有人哭,有人叹,可韦庄总是沉默,然后把心里的话写进诗里。
有一回,他在苏州的寒山寺,遇见一个老和尚。老和尚问他:“施主看起来有心事?”韦庄说:“我想回家,可不知道家还在不在。”老和尚指着寺外的枫树说:“你看这枫树,秋天叶子红,冬天叶子落,可春天一来,又会发芽。家也是一样,只要人在,家就还在。”
韦庄听了,心里豁然开朗。那天晚上,他在寒山寺住下,听着钟声,写下了“秋山红叶醉,霜染万林秋”——红叶虽然会落,但霜染过的山林,自有一番壮阔。就像他自己,虽然漂泊,但苦难也能把他淬炼得更坚强。
和尚朋友贯休:乱世里的禅意,让诗心更通透
在江南,韦庄遇到了一个改变他诗风的人——诗僧贯休。
贯休是个奇和尚,长得丑,眼睛大,下巴上有好几根长胡子,可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他比韦庄大二十多岁,见过的世面更多,年轻时也在长安待过,后来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跑到江南的寺庙里当和尚。
两人是在杭州的灵隐寺认识的。那天韦庄去灵隐寺烧香,正好遇上贯休在院子里写诗。韦庄凑过去一看,诗里写“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气势十足。韦庄忍不住赞了一句:“大师这首诗,真有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