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夏丞相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你如何得知他身中奇毒?又如何得知他需要雪岭灵芝?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小小闺阁女子,如何知晓这等秘事?”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夏玉溪心头!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情急之下,她编造的谎言漏洞百出!
“女儿…女儿前日随母亲入宫探望姐姐,听闻…听闻七皇子抱恙,御医束手无策…女儿…女儿忧心如焚,想起…想起爹爹库中似乎有记载过此药,能解百毒…女儿想着,相府库藏丰富,或有此物…七皇子于国有功,若…若在相府有能力时见死不救,岂不…岂不有违圣人之道?”她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夏丞相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冰冷。他沉默良久,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溪儿,”夏丞相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七皇子之事,自有宫中御医与陛下圣裁。相府库藏,乃国之重器,非为私情可动。你身为相府千金,当谨守闺训,莫要妄议宫闱,更不可妄动库藏!回房去,禁足三日,静思己过!”
“可是爹爹!”夏玉溪如遭雷击,绝望地喊道,“那是救命药啊!七皇子他…”
“住口!”夏丞相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作响,他脸色铁青,眼中寒光凛冽,“后宫之事,岂容你置喙?来人!送二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栖霞阁半步!”
两名健壮的仆妇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地“搀扶”起瘫软在地的夏玉溪,半拖半拽地将她带离了书房。
夏玉溪被“请”回栖霞阁,房门被从外面牢牢锁住。她扑倒在冰冷的床榻上,泪水汹涌而出,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父亲的态度如此明确而冰冷!他不会为了慕容云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不会动用那株可能为相府带来麻烦的灵芝!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看着他如同书中记载那样,在病榻上苦苦挣扎,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夏玉溪泪痕未干的脸上。她蜷缩在床角,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那枚温润的金兰佩。玉佩的纹路清晰可辨,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无论相府是否助我,慕容云泽此生,定不负夏玉溪。”他赠佩时的誓言,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他不负她!他从未负她!在那冰冷黑暗的岁月里,是她主动靠近,给予他温暖;如今他身陷绝境,命悬一线,她怎能负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
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夏玉溪猛地坐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不负她,她亦不能负他!纵使粉身碎骨,她也要救他!
三日后,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宫廷:七皇子慕容云泽病势急转直下,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皇帝连派三位太医院院判级别的御医前往皇子所会诊,结果皆摇头叹息,面露绝望之色,言语间暗示,让内务府…准备后事!
皇子所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慕容云泽躺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双颊却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呼吸微弱而急促,嘴唇干裂,渗出丝丝血痕。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秦远山如同石雕般守在床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着慕容云泽冰凉的手腕,浑浊的老眼中布满血丝,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殿下…撑住啊…您一定要撑住啊…”他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无力。
林怀仁大夫乔装改扮成送炭的老太监,冒险潜入,在秦远山的掩护下为慕容云泽施针用药。银针扎入穴位,药汁强行灌入,却只能勉强吊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恍惚间,慕容云泽的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八岁那年的噩梦再次袭来:冰冷的宫室,摇曳的烛光,母亲悬在梁上的身影,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他死死抱着母亲冰冷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绝望与冰冷将他吞噬…
“泽儿…活下去…”母亲最后的话语,如同从遥远天际飘来的叹息,微弱却清晰。
活下去…活下去…
他一直在挣扎,在泥泞中挣扎,在黑暗中挣扎,在冰冷的拳脚和恶毒的咒骂中挣扎…他以为他爬出来了,爬到了这看似光鲜的皇子所…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逃不过?
“玉溪…”一个名字,如同本能般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墙洞那头递来的第一块桂花糕的香气,仿佛还在鼻尖萦绕,带着她身上那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异香。那个总带着温暖笑容的小姑娘,是他晦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他挣扎求生的全部意义…
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能…守护住这份温暖…没能…走到她面前…告诉她…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殿下!殿下醒醒!醒醒啊殿下!”秦远山突然激动地摇晃着他,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慕容云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深渊边缘拽回!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秦远山那张布满泪痕和狂喜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通体莹白、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玉盒!盒盖半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株形如祥云、通体雪白、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灵芝!一股清冽至极、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
“雪岭灵芝!是雪岭灵芝!”秦远山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带着哭腔,“殿下!有救了!您有救了!是…是有人!有人从窗缝塞进来的!老奴刚刚发现!”
雪岭灵芝!
慕容云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生的曙光!是谁?在这深宫禁苑,重重守卫之下,谁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将这救命之物送到他床边?
“快…熬药…”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秦远山如梦初醒,立刻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转身冲向小厨房。他亲自生火,亲自清洗灵芝,亲自盯着药罐,看着那清冽的寒泉之水将雪白的灵芝浸润、熬煮,最终化作一碗浓黑如墨、散发着奇异清苦药香的药汁。
当那碗滚烫的药汁被秦远山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入慕容云泽口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之气瞬间顺着喉咙流遍四肢百骸!那寒气并非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所过之处,如同烈火灼烧般的脏腑剧痛竟奇迹般地开始缓解!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的灼热与窒息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
慕容云泽的意识逐渐清晰,身体的沉重感也在减轻。他贪婪地吞咽着药汁,仿佛那是生命的甘泉。秦远山看着他脸上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渐渐褪去,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老泪纵横。
待慕容云泽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有力后,秦远山才疲惫地走到药炉旁,清理灰烬。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在尚未完全冷却的炉灰边缘,他发现了半片被烧焦的绢帕碎片。碎片边缘焦黑蜷曲,但中间一小块尚未完全烧毁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用丝线精心绣出的、娟秀雅致的字迹——
“溪”。
秦远山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猛地抬头,望向相府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是她!竟然是相府二小姐夏玉溪!她…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竟敢…竟敢冒如此泼天大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