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溪的心情,也如同这宫内日渐浓郁、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庆气氛,变得轻快而明媚,连带着眼底都时常含着浅浅的笑意。姐姐夏玉妗婚后生活美满幸福,与柳文谦举案齐眉,时常有书信送入宫中,字里行间洋溢着的全是满足与安乐;父母身体康健,相府中一切安好,父亲在朝中也愈发得到倚重;而最让她心底那块大石彻底落地的,无疑是慕容云泽的身体终于稳步康复,朝堂局势在他的掌控下也日趋稳定,再不见之前的波澜诡谲。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终于被放出金丝笼的鸟儿,虽然依旧在这宫墙之内,却得以尽情呼吸着安宁自由的空气,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仿佛偷来的静谧时光。
这日午后,难得天气晴好,连续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冬日的阳光虽然缺乏热度,却足够明亮透彻,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棂,大片大片地洒进暖阁,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慕容云泽比平日稍早一些下朝归来,脱下沾染着外间寒气的大氅,步入暖阁时,正看见夏玉溪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手中却并未拿着针线,只是微微侧着头,对着窗外零星飘落的、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光芒的雪花出神。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边,她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白皙的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细腻的阴影,侧脸线条恬静美好,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
“在看什么?如此出神?”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
夏玉溪闻声回过神来,转过头望向他,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展露出一抹明媚灿烂、足以驱散冬日所有寒意的笑容:“殿下回来了?今日朝事结束得早。臣妾没看什么,只是在看雪呢。今年的初雪似乎来得晚了些,但这零零星星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倒是格外好看。”
慕容云泽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方才的目光也望向窗外。庭院中,那些细碎稀疏的雪花如同被春风撩动的、洁白的蒲公英种子,在明亮却清冷的阳光下轻盈地飞舞、旋转,然后悄然落在早已光秃的梧桐枝桠上,落在覆盖着薄薄一层白雪的假山石上,落在已经结了透明薄冰、反射着阳光的湖面上,将视线所及的天地都装点得素洁而静谧,纯净无瑕,不染尘埃。
“嗯,是好看。”他低声应和,目光却很快从窗外雪景收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含笑的脸庞上。在他眼中,她此刻唇角微扬、眼波流转的笑容,远比窗外任何雪景都更令他心醉神迷。
“殿下今日下朝似乎比往日早了些?”夏玉溪站起身,很自然地走到他面前,为他解下朝服外略微沾染了寒气的锦袍,递给一旁侍立的锦书,又接过宫女递上的、一直温着的热手炉塞进他微凉的手中。
“嗯,临近年关,各地政务奏报也渐少,今日朝中并无甚要紧事,便早些回来了。”慕容云泽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暖榻上坐下,接过她随即递上的、温度恰到好处的热茶,浅浅啜饮一口,那暖意便顺着喉咙而下,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他状似无意地、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暖阁内侧书案的方向——那里,用一个厚重的、绣着云纹的墨绿色锦缎严实实盖着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看不出具体形状的物件。
夏玉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瞥,心中立刻了然如同明镜,一股甜蜜的、带着些许俏皮的期待感油然而生,她却故意装作毫无察觉,只笑着问道:“殿下忙碌了一上午,可要用些点心垫垫?小厨房新试做了栗子糕,用的是京西新进贡的良乡栗子,还热乎着呢,臣妾尝了一块,很是香甜软糯。”
“好。”慕容云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目光却依旧有些控制不住地、若有若无地飘向那个被锦缎覆盖的书案方向。
夏玉溪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一派温婉自然地吩咐锦书去小厨房取点心和新沏的香茗。她其实早已察觉了他近几日来的种种“异样”。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独自待在书房,有时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门口还有秦峰亲自守着;偶尔从他书房出来,或者他归来时,她会在他玄色的袖口、衣襟的褶皱里,发现一点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金色粉末或者细小的、带着清香的木屑;他身上那股她熟悉的清冽气息里,偶尔会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陌生的、却又异常好闻的异香,不同于她自身所带的香气,却同样令人心旷神怡,神思清明。她甚至有一次,在深夜从他书房外路过时,透过并未完全关紧的门缝,看到他正独自伏在案前,侧脸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显得异常专注,手中似乎正拿着什么细小的工具,在全神贯注地雕刻打磨着什么,那神情之专注、之认真,仿佛在雕琢一件举世无双、倾注心血的稀世珍宝。
她心中早已被那甜蜜的猜测和期待填满,却强忍着满腔的好奇与雀跃,配合地装作毫不知情。她无比期待看到他亲手将礼物送到她面前时,那可能会出现的、罕见的带着一丝紧张和笨拙的期待模样。那情景…光是想象,就让她觉得定然有趣极了。
锦书很快便端来了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栗子糕和刚沏好的、汤色清亮的龙井香茗。慕容云泽依言拿起一块小巧精致的栗子糕,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咀嚼的动作都慢了几拍,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案。
“殿下…”夏玉溪忍着眼底的笑意,故意蹙起眉头,带着几分关切地问道,“您…可是有什么心事?或是朝中还有什么未决的烦忧?臣妾看您似乎…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