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弘双手合十,十指如兰,袖袍微垂,立若青松。
风自东来,拂动袈裟的边角,尘沙被刀意压成一层无形的薄雾。
他既不前,也不退,像把自己放在了万事万物之外,静待一刀到来。
展鹏飞一步踏前,鼻端微动,已觉周身气机生出古怪的回涌:似有无形金身,自虚空缓缓起立,护其周遭,肩、臂、胸、背诸处,皆有“相”隐然。那“相”不见其形,唯见其势,仿佛古寺铜像,让刀未至先生阻隔。
王清远眼尖,嗓音微扬:“展大哥,这怕不是佛门金钟罩至大成的‘韦陀护法’。”
展鹏飞心中微惊。先前在苍狼堡所遇横练硬功者,于他黑刀之下多难支撑。没料到本弘这一身护体之法,竟远在沈玉仲之上,刀气初探即被拨落。
“本弘大师,小心了。”他只是淡淡一语。
本弘含笑不答,眸底清光一转,仍是伫立当场,仿佛把全部主导权都交给了对方,让来势自来,让去势自去。展鹏飞横刀在胸,混元真气微一催动,草叶即伏,砂粒无声,响动尽敛。圆性和王清远都觉胸口一窒,本弘却轻声念道:“果然……因缘有在。”
刀起如虹,势如崩涛。展鹏飞周身劲力一寸寸叠上,镇魔刀法层层铺展,招里有势,势里有形,每一次迈步都像在刀背上添了又添。那无形的韦陀金相被逼得步步后仰,气浪在空中层叠成环。
圆性看得头皮发紧,本弘却像事先已知,神色波澜不起。王清远本自以为对展大哥的能耐估得极高,此刻仍禁不住暗暗咋舌。刀与人合,势与意齐,已到“刀到心到”的地步。
眼见金钟将破,局势忽变。本弘双肩一沉,气贯丹田。霎那间他睁目而喝,那声不是单纯的怒吼,更像一记远古梵音自喉腔激荡而出,蜂拥入耳,直震人魂的佛门‘狮子吼’。
王清远双指急点两耳周天,以真气阻挡,仍觉胸腔如鼓。传音艰涩而至:“展大哥,是狮子吼!”
展鹏飞气脉微乱,连环之势断了一线。高手角力,争的本就一口气、一缕续;气一馁,势即断。他不恋锋芒,旋即收住刀攻,调息一口,混元真气由内而外罩住耳、鼻、口诸窍,稍微阻挡荡来的声潮。
寂静中,忽有清音不自耳入,而自心生:“小施主内功不俗,却非修罗神教‘炼神诀’之道。刀法精妙则是镇魔刀法的路数,但似有藏锋,何不以镇魔刀法的高招一试?让贫僧观之。”
展鹏飞心内一震。这一日以来,提到“修罗神教”和“镇魔刀法”的人越来越多,难道苍狼堡所言师尊之事,竟真不虚?念头只是一闪,他已收回杂念,暗换呼吸,使出师尊所戒禁招七式中的先手。
他双手握刀,高举过顶,脚下小碎步急踏,步法里藏着细碎疾雷,身形一连三变,直压到本弘之前。本弘神色凝定,从胸前解下佛珠,绕腕成缠,合十,默诵无名的经文。经声在空中并无字形,却把他整个人封进一个安稳的内里。
场外风声乍急又顿。王清远看两人对峙的气势,竟隐隐不在他父亲与恩师之下。本弘名头久著,传闻武功或已越其师了凡大师。但展大哥年纪轻轻,如今竟能与之分庭抗礼。
他不由忆起去年父亲和师傅煮酒论英雄:江湖上年轻一辈独一档,乞行帮孟箫剑、武当云逸、塞外的萧朗、拓跋龙象;第二梯队,少林圆慧、峨眉秦霜霜、大齐阿飞;再下方有他与圆性和其余门派的首席弟子,而华山那三位所谓“大弟子”,连第四梯队也难至。此时再看展大哥,怕是当列“独一档”之行列。念及此,他嘴角不觉一弯,旋即面上飞红,不知想到了什么。
圆性亦看出师父动了真章,心底打起鼓来:“师父常言山外有山,今日算是亲眼所见。”
刀光霍地一掠,展鹏飞自本弘头顶劈落。刀气坠地,平土被削出一道深痕,裂纹犹如虬龙穿行。众人惊其力道,又疑他何以不取人而取地。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收锋,背脊一凛,整个人低飞疾退,如燕掠檐,轻灵无比。
本弘双掌上举,厉声一誓:“万佛怒!”霎时金身法相层层迭出,或怒目,或结印,或横臂。展鹏飞低身疾走,快刀连断,金相破而又生,生而复破。金相愈多,愈夺其“快”,他知势不可久,心念电转,人忽倒立,双足冲天,刀插地面。右臂环转,刀身旋舞,身随刀转,刀随人横;每旋一匝,刀影叠上一重,气力便加上一分,横卷成风,直斩本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