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位俊朗不凡的小哥哥是谁呀?”少女清亮的嗓音犹如玉珠落盘,尚在殿梁间袅袅回旋,她的人却已如一只轻灵的穿花蝴蝶,倏然掠过空中,翩然落定在姬炎身侧。
少女蓝白相间的裙摆,带着跃动后的余韵,如花瓣迎风轻扬。一双明澈眼眸宛若秋水含星,流转间光华熠熠,竟毫无怯意地将姬炎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那目光中既有孩童似的天真好奇,又掺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狡黠与灵动,宛如暖阳下跃动的光点,照在人身上,莫名带来一丝温热的悸动。
姬炎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扰得心神微漾,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衣袍。他自幼长于离歌城,见惯世家女子的矜持含蓄,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明媚鲜活的少女。她那大胆直白的注视非但不令人觉得冒犯,反透出一派坦荡自然的天真,让他原本微绷的心弦在不自觉间松弛了几分,只是耳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此时,老者将手中的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案上,杯底与木桌相触,发出一声清寂的微响。他徐徐起身,宽大的袍袖随风轻荡,步至雕花长窗前向外凝望。目光似穿越重重云霭,落向远山深处那片朦胧缭绕的雾霭之中,仿佛欲从那缥缈云气间,打捞起尘封已久的往事。
静默良久,老者才缓缓开口,语声里浸着几分沧桑与深远:“此子乃姬氏后人,与我姜氏一族……渊源颇深。”余音低沉,似藏无尽往事,一段未尽的旧时风云,皆在这一句轻叹中悄然苏醒。
“我叫姜若蓝,你谁呀?”姜若蓝歪着头,嘴角扬起一抹明媚如初阳的笑——那笑意宛若春日初绽的梨花,瓣上犹带清露,干净剔透,眼底却悄悄藏着一丝狡黠的光,仿佛正期待着什么有趣的回应。
姬炎闻声迅速凝神,端正神色,双手微握置于身侧,恭敬地躬身答道:“在下姬炎,自离歌城而来,家父姬元。此行欲往日月洞天与华莲寺,途经封印之地时有幸遇见姜姐姐,这才有缘踏入蓝梦山。”他语声清朗,措辞恭谨,俨然世家子弟风范。
姜若蓝眼睛蓦地一亮,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转身几步轻跃至老者身边,牵起他的袖角轻轻摇晃,声音软糯带着娇憨:“师尊您瞧,姬炎哥哥人又俊、礼数又周到,不如就让他留下来陪我玩嘛?平日里总跟着师姐们修炼,闷都闷坏啦!”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爱胡闹。”老者无奈摇头,手抚长须,眼中却漾开一片温慈,“一个姑娘家,整天没个正形,只晓得嬉戏玩闹,将来若走出宗门,遇上厉害角色,怕不是要吃亏的。”话虽似责备,语气却柔和如春风,分明藏不住宠爱。
“有姬炎哥哥在,我才不怕被人欺负呢!”姜若蓝扬起小巧的下巴,眼睛俏皮地一眨,话音里洋溢着全然的信任与几分天真的笃定——仿佛这位初见的小哥哥,已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守护者。
“休得胡闹。”老者神色蓦然转肃,方才的温和稍敛,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为师对姬炎另有安排,岂容你随意儿戏。你先退下,莫要扰我正事。”
姜若蓝笑容微收,虽有些不情愿,却仍恭敬行礼:“是,弟子遵命。”起身时,她悄悄望向姬炎,飞快地吐了吐舌尖、眯起双眼,扮了个俏皮的鬼脸,这才转身跃出大殿。蓝白裙裾翩跹舞动,如蝶展翅,将她那份不染尘嚣的烂漫勾勒得淋漓尽致。人已远去,殿内却仿佛仍隐约回荡着她清灵的笑语,如风过铃动,余韵未绝。
姬炎望着姜若蓝翩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仿佛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然而这暖意尚未漫至心底,便骤然被老者那句“另有安排”打断。他眉间微微一蹙,如同晴空忽掠过一片薄云——这位看似慈和的师尊,仿佛早将一切纳入棋局,而自己,或许正是那枚悄然落定的棋子。
待殿内重归寂静,只余天光穿牖、尘埃轻舞,老者步履沉缓地走近。他那双曾望穿千山云霭的眼,此刻如古井映月,深邃而明澈,静静地落在姬炎身上。一声低沉而苍厚的话语,似自岁月深处传来,轻轻敲碎了满室宁静:“姬家小子,你为何执意要去那日月洞天与华莲寺?”
姬炎闻声垂首,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方才因那少女而泛起的一丝明朗,顷刻间沉入凛然神色之中。他抬目之时目光清定如寒潭,语气恭谨却坚韧如竹:“晚辈承诺葬天前辈完成三件事。如今其一已了,尚余其二,须赴日月洞天与华莲寺。”言及“葬天”二字时,他眼中如有星火跃动,灼灼照人。
“小天这老小子……终究还是不肯消停。”老者轻吁一声,似叹似笑,那一声呼唤里载满了年深日久的怅惘与牵挂,犹如一阵风,吹动了记忆深处积尘的帘帷。他缓步踱至殿心,仰首望向穹顶交错层叠的雕梁,目光仿佛已穿越千载时光,回到某个血与火交织、笑与泪相融的遥远年月。“小天,你这手棋,如今是愈发深远莫测了啊……”他微微摇头,鬓边白发流转着清淡的银辉,如落满霜雪的松枝。随后他语锋一转,声音里添了几分沉厚与郑重:
“老夫姜善真,与你母亲灵凤夙,曾是年少贫贱之交。在那烽火连天、命如飘萍的乱世里……我们一同躲过追杀,共过生死。”
姬炎听到“灵凤夙”三字时,身躯猛地一震,仿佛一道无声惊雷劈入心底。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根根绷出凛白。娘亲早逝,关于她的一切始终如雾中残影,模糊而遥远。如今乍闻眼前之人竟与娘亲有着深厚渊源,一股复杂情绪如潮涌起——既有猝不及防的震惊,亦有恍如隔世的亲切,就似干涸裂土忽逢甘霖,漫长黑夜中终于望见一豆灯火。
姜善真将他所有细微震动尽收眼底,目光中掠过一丝了然的温和,继续说道:“只是近来世道不宁,日月洞天与华莲寺表面清静无为,实则早已暗潮涌动。他们勾结域外势力,竟意图动摇上古封印——若放任不管,必致苍生陷劫、山河染血。”他语气渐转沉凝,周身散出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威压,“既然你我有缘,我又与你母亲有旧,老夫便收你为亲传弟子,也算是对故人……有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