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轻飘飘哦了一声,也不再追究。
“表兄可不许用赵姓之人做贴身寺人,一应内侍都不许。”
“看不出你如此心疼赵人,你心疼赵国的百姓,那以后又要如何呢。”
般般愣了两秒才听出嬴政在说什么,她微妙的感知到他的语气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因为他说话时仍旧笑吟吟的。
“我……”她哪个字是心疼赵人了?
——“太子殿下。”
一道声音打断了般般的话,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还是秦驹,他道,“王上请太子殿下到咸阳宫议事,文信侯也在。”
文信侯正是吕不韦,子楚即位秦王后,因功封他为相邦,赐文信侯,他可算是从商人到官居丞相的第一人了。
嬴政眉头微微蹙起,“秦驹,你送赵姬回踏雪轩,将人送到再回来。”
般般努嘴有些不大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头一次跟阿母一个想法,这个吕不韦确实讨人厌,上回夜宴结束,在殿门撞见他,他看她的眼神很让人不喜。
那是一种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的目光。
她走前不放心追问,“表兄,姬昊先生来了么?”
嬴政颔首,“我派去的人想来这会儿已经到了邯郸,不日他们便会出发。”
般般顿时眼前一亮,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那你可让人催促我阿父阿母?他们何时搬到秦国呢?”
嬴政只道,“你若是想念他们,便写信寄过去。舅母怀有身孕,只怕不能即刻动身。”
般般一听,也有道理,欢欢喜喜的跟着秦驹走了。
回到踏雪轩,她吆喝着要简牍,说要写信。
牵银抿唇而笑,研墨润笔,伺候她写信。
她写写改改,刮刀用的手指头疼,平齐的简牍被她刮得有些地方凹凸不平,最后终于放下了毛笔。
“小娘写完了?”牵银不识字,但她识得小娘的脾性,简牍上的文字很短,她话多怎会只写这些字呢?
般般:“……”
“不是,我改了主意,”她趴在桌案上,“我明日去寻表兄一同写吧,他应当也有话要说给我阿父阿母听。”
不论怎么说,第二日便要正式进学堂了。
天色还未完全亮透,般般被牵银叫了起身,昏昏沉沉的梳洗过后,两人就今日穿什么讨论了会子。
要面对其他诸位公主,不光般般紧张,牵银亦如临大敌。
最终也没穿多艳丽的,因大王还在守孝,其他人也不能穿金戴银。
牵银手巧,简单为她梳了个垂挂髻,取了两只浅紫色的翘摇玉钗插在两侧,精致小巧又不喧宾夺主。
身上穿的是浅黄藂罗衫,玄色花罗裙,凸显了她今年稍显纤细的颈子。
早膳用了小米粥,粥熬得浓稠,里面搁了牛奶,搅动间能瞧见入味的肉桂,配上一些爽口的小菜,般般也吃的很开心。
因着她爱吃渍,大清早竟就有酥脆的渍,咬一口,内里的卤肉汤汁顺着她的指缝流。
“下次要膳夫放些茱萸,味道许会更好呢。”
牵银取了湿润的帕子为她擦手,解释道,“其他宫要了渍是有茱萸调味的,但小娘年岁小,应少食辣,不过吃一些想必也不打紧,下回我让膳夫放些。”
般般点点头,说好。
用了早膳,般般带着牵银并着两个寺人一同从踏雪轩出来,迎面便瞧见了从竹林密处绕进来的太子仪仗。
她狠狠一愣,当即小跑两步探头去看。
果真是嬴政,他单手支额,正闭目养神,一袭月白色衣袍将他衬托的纤尘不染,明黄色的宽大腰封勒出他孔武有力却略显纤细的腰身。
平日里他不太束发,年纪虽小却已有翩翩公子的俊美皮相,今日竟然高高束发,将他的整张面容悉数展露。
高眉弓造就略深的眼窝,尤其是他合眼时,高挺的鼻梁侧投小片阴影,叫他如何看都不近人情,阴翳郁郁地。
“…表兄?”般般有些痴傻。
嬴政睁开眼睛,见她打扮妥当,露出一抹浅笑,“竟这样守时么?”
般般慢吞吞的眨眼睛,“不是说好了不用你送我么?”
“我没有答应吧?”嬴政歪头自己回忆了一番,扬起眉头。
般般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被拉上肩舆后依偎在他身侧,重复说不要他送。
嬴政安抚她,“你今日头一回进课,我自然要来为你撑腰,学堂里唯你一位外姓人,难保她人不会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般般确实觉得如此,“她们都是公主,公主们要端庄有仪态,怎会做欺凌她人的事情呢,相处不来我不理她们便是了,朋友是强求不来的。”
嬴政被她这说辞惊讶到,“入宫以来,没有人欺负你么?”
“没有呀。”般般摸摸头,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有谁会欺负她呢,“我可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哪里有人敢欺负我。”
嬴政被逗笑了,他摸摸她的头发。
“你别把我头发摸乱了。”般般反抗。
他依言放下手,“脸上没上妆,总能摸吧?”说着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合着她没感觉到自己被眼神欺负了,“在你这里,‘被欺负’的界定大约是言语冒犯或者肢体推搡才算?”
“是吧?”般般觉得自己并不双标,“我有时候看到自己讨厌、不喜欢的人,也会多看两眼,甚至背地里说小话,我觉得这没什么呀,怎么可能会有人被人人喜爱呢?我又不是金子,只要不到我跟前骂我或是背地里使绊子,大家相安无事便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