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铺的老木柜,是 1970 年代的旧零件柜改的,刷了清漆,柜面贴满了街坊送的小纸条(“守艺,谢谢剪的刘海,跟我小时候一样”“赵爷爷,刮胡还是你手艺好,不疼”)。柜子分三层,每层都铺着米白色绒布,是用父亲的旧擦推子布改的:
上层:放着父亲留下的未整理工具与顾客照片,每样都用透明塑料袋装着,袋上写着日期和故事:有 1978 年的手动推子备用弹簧(黄铜的,父亲写着 “守艺,这弹簧是 1995 年换的,推子紧了就换,别用蛮力”);有 1985 年母亲的理发围裙(藏青色,父亲补的针脚在边角,“你妈当年帮我递工具,围裙磨破了就补,补了五次”);有 1996 年儿子的理发照片(黑白照,儿子哭着躲推子,父亲写着 “当年他怕推子响,我抱了半小时才剪完,碎发落在我肩膀上”);还有本 1965 年的父亲理发笔记(里面记着 “张爷爷:1965 年 10 月第一次理发,要剪平头,爱聊天”)。
中层:放着理发耗材和备用工具,分了小格:有不同型号的理发剪刀(长剪剪刘海,短剪修鬓角,都是 1980 年代的 “张小泉”)、软毛刷(扫碎发用,猪鬃的,父亲传的)、热毛巾(叠得整齐,放在保温桶里,“张爷爷刮胡要热的,凉了就敷不出效果”)、皂角(备用的,放在瓷罐里,“怕常用的那块用坏了”)、碎发袋(牛皮纸做的,“装碎发,街坊有的要带回家,说‘留着做纪念’”),最底层压着张纸条,是父亲 1990 年写的 “给老人理发要慢,给孩子理发要哄,给年轻人理发要听 —— 每个人的头发里都藏着日子,要懂,要细,要暖”。
下层:放着街坊预约的理发需求,每个都用米白色绒布包着小纸条:“王阿姨:周六上午剪短发,按去年的尺寸;刘爷爷:周日下午刮胡,带自己的毛巾;小夏:周五晚上修刘海,别太短”,纸条上还留着街坊的笔迹,有的画着小笑脸,有的写着 “麻烦守艺了”,赵守艺总说 “这些纸条比钱珍贵,看着心里暖,像街坊坐在我身边说‘守艺,我还来你这剪’”。
我整理货架时,总看见赵守艺在理发转椅旁忙 —— 给张爷爷刮胡子时,他先从保温桶里拿出热毛巾,敷在张爷爷的下巴上,“爷爷,您忍 3 分钟,敷软了胡茬就好刮”;左手扶着张爷爷的脸,右手捏着铜制刮胡刀,从下巴往耳后慢慢刮,“您别动,我慢着来,不刮疼您”;刮完后,他会用软毛刷扫掉胡茬,再敷块凉毛巾,“收收毛孔,舒服”。张爷爷闭着眼笑,“守艺,还是你懂我,你爸当年也是这么刮的,敷毛巾的时间都不差”。
给小孙剪刘海时,赵守艺会先把手动推子递给他,“你摸摸,不凉,也不响,是爷爷的老伙计”;小孙怯生生地碰了碰推子,他趁机说 “咱们剪齐眉的,像你妈妈当年那样,好不好?”;剪的时候,他左手扶着小孙的头,右手拿着推子轻轻推,“慢着点,别夹着头发”;剪完后,他用软毛刷扫掉小孙脖子上的碎发,“你看,多齐,比妈妈剪的还好看”。小孙对着镜子笑,“赵爷爷,我下次还来”。
上午 10 点理发高峰过了,赵守艺会来杂货店买块红糖糕 —— 老吴师傅按 1970 年代配方做的,米香浓,甜而不腻,“当年爸理完发,总来买两块,一块给我,一块他自己吃,说‘这糕像刚剪的头发,软和,甜得踏实’”。他付账时总会多给 5 毛钱,“老吴,你辛苦,凌晨就起来蒸,多给点买包烟”,老吴不要,他就说 “下次多放勺红糖,当年的糕红糖多,甜”。路过理发铺时,他总会回头看一眼,确认门栓插好了:“推子怕潮,铺里要关严,这是爸教我的”。有次下雨,他忘了关窗,赶紧跑回铺里,用软布擦手动推子,擦了半小时,“怕齿轮生锈,这推子理过三代人,不能坏”。
张爷爷总提着自己的毛巾来:“守艺,我今天刮胡,还用我的毛巾,软和”;老郑帮他整理顾客档案本:“守艺啊,你这本子乱了,我帮你把 1980 年的儿童记录放一起,当年我儿子的胎发就是你爸剪的,他还留着”;就连刚搬来的 00 后租客小孙,也会周末来帮他扫碎发,“赵爷爷,我帮您扫地上的头发,我妈妈说她小时候也来您这剪,您还抱过她呢”。小孙扫碎发时,赵守艺就在旁边教他认推子,“这是齿轮,要滴机油才转得顺;这是推齿,磨钝了就夹头发”,小孙听得认真,“赵爷爷,我以后也学理发,帮您给街坊剪”。
有次社区搞 “市井记忆展”,赵守艺把 1978 年的手动推子、父亲的理发笔记都带去了。当他给围观的孩子演示手动推子怎么用时,孩子们都凑过来,“爷爷,这推子怎么不用电呀?”“爷爷,您能给我剪刘海吗?” 赵守艺笑着蹲下来,“当年你爷爷、奶奶就是用这推子剪头发的,慢是慢,却剪得齐,像日子要慢着过,才踏实”。台下的街坊都鼓掌,张爷爷擦着眼泪说 “守艺,你爸要是在,肯定高兴,这手艺没丢”。
二、推子旁的小忙碌与掌心的温度
再次醒来时,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皂角香 —— 是刚泡软的皂角泛出来的,指缝里还沾着点细碎的黑发,是昨天给小孙剪刘海时蹭的。我猛地睁开眼,“守艺理发铺” 的暖光落在工作台上,米白色绒布上,1978 年的手动推子正躺在那里,齿轮泛着淡镍色;左手握着父亲传的铜制刮胡刀,刀架的凉意硌着掌心;右手捏着块热毛巾,还带着保温桶的温度;脖子上挂着串小铜铃,是孙女用父亲的旧铜铃零件改的,刻着 “守艺” 二字,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右手食指第一节有道淡疤,是 1998 年给老郑剪胎发时被剪刀扎的,现在摸起来还能感觉到小小的凸起 —— 我变成了赵守艺。
“叮铃”,门口的铜铃被风吹得响,像父亲当年开门时的节奏。我低头看着工作台上的理发清单,第一条是 “7 点给张爷爷刮胡”,第二条是 “9 点给老郑儿子理胎发”,“得赶紧准备,张爷爷爱早来,老郑还要拍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