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沉了。
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黑布,裹着医仙阁,连风都喘不过气。之前还晃的窗纸,现在一动不动,像被冻住的脸。药架上的甘草还在地上,没人捡,苦气混着艾草的锈味,往人骨头缝里钻。
墨玄蹲在门槛上。
尾巴绕着爪子,黑毛早干透了,却还沾着点艾灰——不是换过的黑尖艾草的灰,是下午老巫祝带来的那种,黄扑扑的,蹭在银爪上,像撒了把细沙。他没舔,只是盯着木盒。
木盒在石板上,方方正正,粗麻布裹了一半,露着的木头缝里,渗着点红。不是铜片的红,是更暗的红,像干了的血,顺着木纹爬,爬到盒角,又缩回去,像在躲什么。
“这盒子…咋渗红了?”阿菟的声音发颤,符纸攥得更紧,焦痕蹭了手心,留下道黑印。她往白芷身边靠了靠,眼睛盯着木盒,脚却往后挪了半寸——刚才墨玄说这是诱饵,她现在连看都怕多看。
白芷没说话。
她蹲在木盒边,手指悬在盒盖上,没敢碰。衣襟上的碎晶粉又掉了点,落在盒缝的红痕上,“滋”的一声轻响,碎晶粉化成了白气,红痕却亮了点,像吸了气的蛇,往碎晶粉的方向凑。她赶紧缩手,指尖沾了点凉,像碰了井沿的石头,还带点涩——跟墨玄舔爪子的涩味,一模一样。
“别碰。”墨玄的声音比夜还冷,“这红的,是天魔的血。”
凌霜的手猛地按紧剑柄,剑穗上的冰碴子掉了,砸在石板上,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楚。“天魔的血?那少年是天魔的人?老巫祝他….”他没说下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下午跟黑影斗的时候,老巫祝要是在,不至于这么狼狈,可现在连人在哪都不知道,连送来的东西都裹着天魔血。
墨玄没接话。
他跳下来,银爪挑开木盒的盖。里面的碎晶还在转,像小漩涡,针尖的红已经渗进晶面,把暗纹染成了黑。铜片躺在旁边,红细线绕着“宫”字转得更快了,线尾沾了点艾灰,一沾就化,化成的白气被红细线吸进去,铜片的红光又亮了点。
“老巫祝的碎晶是暖的,这碎晶是冷的。”墨玄用爪尖碰了碰碎晶,碎晶转得更快,“但这冷,不是冰的冷,是死了的冷。”
“死了的冷?”阿菟重复了一句,声音更低了,“那…那老巫祝是不是….”
“不一定。”白芷突然开口,手指又捻起衣襟上的碎晶粉,这次没掉,捏成了小团,“俺的碎晶,能感觉到他的气,还在,就是弱,像快灭的火。”她顿了顿,指尖的碎晶粉亮了点淡金光,“在山后,跟黑气一个方向。”
凌霜刚要说话,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响。
不是风,不是兽,是木头裂的声音,“咔”的一下,很轻,却在静夜里钻得老远。他猛地拔剑,寒光扫过院墙,“谁?!”
没人应。
只有夜的声音,静得可怕。墨玄的耳朵竖起来,银爪上的绿光亮了点——他听见了,是脚步声,很轻,比猫走夜路还轻,在院墙根下绕,绕到东,又绕到西,像在找什么口子。
“别出声。”墨玄压低声音,“不止一个。”
阿菟赶紧把符纸贴在胸口,符纸的金光暗得快看不见了,她攥着符纸的手在抖,指节发白——上次黑影来的时候,她的符纸还能挡两下,这次连光都快没了,她怕自己帮不上忙,还拖后腿。
白芷往墨玄身后躲了躲,手又开始捻衣襟,碎晶粉掉在地上,沾了点艾灰,化成了小团金光,像星星,在地上转了圈,又灭了。她盯着那点灭了的金光,突然小声说:“俺…俺刚才摸木盒的时候,摸到盒底有个缝,里面塞的不是艾灰,是…是头发。”
头发?
凌霜的剑顿了顿,“啥头发?人的?”
“不知道。”白芷摇了摇头,声音更轻了,“黑的,很长,绕在缝里,俺扯了下,没扯出来,还沾了点红——跟盒缝里渗的红一样。”
墨玄的银爪又挑开木盒,这次没看里面,看的是盒底。盒底的缝很细,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用爪尖抠了下,缝里掉出点东西——不是头发,是根细针,银的,针尖沾着点黑,跟黑尖艾草的黑一模一样。
“不是头发,是针。”墨玄把针挑起来,针尖的黑蹭在爪尖,没掉,“是用来缝盒底的,缝的时候,沾了天魔血。”
他刚说完,院墙外又传来一声响,这次是瓦片掉的声音,“哗啦”一下,接着是人的闷哼,很轻,像被捂住了嘴。凌霜刚要冲出去,墨玄却跳起来,拦住他:“别去。”
“为啥?!”凌霜急了,“外面有人!说不定是老巫祝的人,也说不定是天魔的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