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审视、疑虑、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压在毛草灵身上。
毛草灵迎着所有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她甚至没有去看太子那悲愤的表演,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重臣,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穿透寒风的力度:“诸公节哀。陛下骤然驾崩,皇后娘娘薨逝于圈禁之所,此乃大魏开国以来未有之剧变!本宫知诸公心中疑窦丛生。本宫亦同!”
她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如电,直刺人心:“然,悲痛之余,真相更重!陛下因何急怒攻心?皇后娘娘究竟因何而死?是自尽,还是……他杀?!”
“他杀?!”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群臣中炸开!连首辅张廷玉都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
“荒谬!”拓跋宸厉声打断,“母后悬梁于此,众目睽睽!皇贵妃!你竟敢在诸公面前污蔑母后清名!你究竟是何居心!”
“本宫是何居心?”毛草灵猛地踏前一步,气势瞬间攀升到顶点,那染血的额角和沉静面容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反差,“本宫就是要当着诸公的面,揭开这宫闱黑幕!揪出那潜藏于暗处、搅动风云、甚至可能……弑君杀后的元凶!”
她不再废话,猛地转身,指向那黑洞洞的殿门:“真相,就在里面!诸公可敢随本宫入内,一观究竟?!”
“有何不敢!”大理寺卿严正第一个出列,这位以刚直不阿著称的老臣,此刻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查明真相的火焰,“事关陛下、皇后死因,关乎国本,臣等责无旁贷!”
“臣等愿往!”都察院左都御史、刑部尚书等数位大臣也纷纷沉声应和。
张廷玉与宗人府宗令拓跋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决断。张廷玉沉声道:“事关重大,臣等自当亲验!请皇贵妃娘娘引路。”
拓跋宸脸色一变,想要阻拦,但面对群臣凛然的目光,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噎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毛草灵率先转身,再次踏入那充满死亡气息的殿阁。群臣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巴图鲁依旧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入的人,包括脸色铁青的太子。
殿内光线昏暗,悬吊的尸体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饶是见惯风浪的重臣们,看到皇后那青紫肿胀的面容和悬吊的姿态,也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面露不忍与骇然。
毛草灵直接走到皇后尸体旁,再次蹲下。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任何遮掩,伸出左手,果断地、清晰地撩开了皇后右手腕的素色衣袖。
那道浅红色的细微划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诸公请看!”毛草灵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皇后娘娘右手腕内侧,此道划痕,边缘整齐,色泽浅红微肿,与周围青紫尸斑迥异!”
群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道小小的划痕上,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更是凑近一步,凝神细看,脸色都变得极其凝重。
毛草灵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再次探手入靴,寒光一闪,那柄薄如柳叶的匕首再次出现在她手中!
“你……你要做什么?!”拓跋宸失声惊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毛草灵充耳不闻。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匕首的尖端,精准无比地、轻轻地划向那道浅红色划痕的边缘!
刀锋切入!
鲜红!刺目的、带着一丝微弱湿润感的鲜红血液,瞬间从划开的小口子中渗了出来!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在青紫色的皮肤上显得如此诡异、如此惊心!
“嘶——!”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重臣的脸色都变了!连首辅张廷玉都骇然变色!
“活……**瘀痕?!”刑部尚书失声惊呼,作为掌管天下刑狱的最高长官,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绝非自缢能造成的死后伤痕!
“自缢者,怎会有如此新鲜渗血的伤痕?!”毛草灵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内。她猛地站起身,高高举起手中那沾着一点鲜红血液的匕首,如同举着一柄审判之剑!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瞬间刺穿了脸色煞白、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的太子拓跋宸!
“这伤痕形成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皇后娘娘,绝非自尽!她是被人谋杀!就在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前不久!”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无可辩驳的力量,“凶手,急于制造皇后‘畏罪自尽’的假象,掩盖其真正死因!其目的,便是搅乱宫闱,混淆视听,甚至……嫁祸于人!”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拓跋宸,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昨夜皇后被圈禁冷宫前,太子殿下!您,可曾派人……送过什么东西进来?!”
“轰——!”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无数柄利剑,齐刷刷地刺向拓跋宸!质疑、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拓跋宸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毛草灵手中那柄染血的匕首,看着皇后手腕上那刺目的鲜红,听着那如同索命般的质问,脑中一片空白!他精心构筑的悲愤面具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孤……孤……”他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辩解,想要再次斥责对方构陷。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一个苍老而沉痛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骤然响起:
“老臣……可以作证!”
声音来自一直沉默立于重臣群中的赫连勃!
只见这位三朝元老缓缓出列,走到毛草灵身侧,对着惊疑不定的群臣,更对着脸色瞬间惨白如鬼的拓跋宸,深深地、深深地躬下身,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决绝:
“皇后娘娘被圈禁冷宫前约半个时辰……老臣……亲眼所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心腹内侍总管,高德海(已被诛)的副手,王德顺,曾奉太子殿下之命,以‘送些安神汤药,尽人子孝心’为由,携带一个……密封的锦盒,进入冷宫!看守禁军因是太子亲命,且只是汤药,未敢阻拦!此物,最终……交到了看守皇后娘娘的宫人手中!时间,恰好就在皇后娘娘……‘自尽’之前不久!”
赫连勃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和痛心,他死死盯着拓跋宸,一字一句,如同宣判:“老臣,赫连勃,以项上人头及赫连氏满门忠烈之名作保!此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轰!!!
赫连勃的指证,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下了一瓢冰水,瞬间炸开!
“王德顺?太子近侍?”
“密封锦盒?安神汤药?”
“就在‘自尽’前送入?”
所有重臣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疑虑,瞬间化为了难以言喻的骇然和审视!一道道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切割在拓跋宸身上!铁证如山!人证物证环环相扣!指向性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不……不是的!孤没有!孤只是送了安神汤!是母后自己……”拓跋宸彻底慌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神惊恐地扫过一张张充满质疑和冷意的面孔,最后落在毛草灵那张冰冷沉静、仿佛洞悉一切的脸上。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精心谋划的棋局彻底崩盘!不仅皇后之死的嫁祸失败,连自己最大的秘密“鹞鹰”身份也即将暴露!他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眼看就要在这贱人手中灰飞烟灭!
不!绝不!他还有底牌!他还有……
极度的恐惧和疯狂的不甘如同毒火,瞬间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狠戾,死死盯着毛草灵,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暗号般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