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帝国心脏的暗战,在肃杀的灵堂之上,以最血腥诡异的方式,拉开了帷幕。无形的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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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的混乱被强行压下,弥漫的恶臭却顽固地钻入鼻腔,无声地提醒着方才的惊魂一幕。太医署的院判带着两个徒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赶到,围着中箭的福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娘娘,”院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此毒……霸道绝伦,前所未见!箭头所淬之毒,遇血则燃,蚀骨融肌……福公公能撑到此刻,已是万幸!若非那弩箭入肉不深,且似乎……似乎药力被某种东西稍稍阻滞了扩散,恐已步那刺客后尘!”他说着,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地上那片焦黑的污迹。
毛草灵坐在临时搬来的圈椅上,脸色苍白,额角纱布边缘隐隐透出一点暗红。弘儿被福禄拼死一撞,只受了惊吓,此刻已被张廷玉护着,暂时安置到偏殿暖阁歇息。殿内大部分宗亲大臣也被勒令退出,只留下几位核心重臣和负责查案的内务府、宗人府官员。赫连勃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殿角,阴影半掩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晦暗不明。
“阻滞?”毛草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声音因疲惫而略显低哑,“何物能阻滞如此剧毒?”
院判连忙躬身:“回娘娘,微臣仔细查验了伤口,发现……发现福公公贴身佩戴的一枚护身银符,似乎被弩箭擦碰过。箭上剧毒与银符接触处,有微弱的……中和迹象?虽极其有限,但确实延缓了毒素瞬间侵入心脉的速度!”他小心翼翼地从徒弟捧着的托盘里拈起一枚被血浸透、边缘有些焦黑变形的粗糙小银符,符上刻着模糊的梵文。
毛草灵目光一凝。这银符……她认得。是弘儿周岁时,先帝随手赏给当时还是小太监的福禄的,说是高僧开光,保平安。没想到这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竟在关键时刻成了福禄的救命稻草。
“无论如何,保住福禄的命!”毛草灵斩钉截铁,“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院判如蒙大赦,赶紧指挥徒弟将昏迷不醒的福禄小心抬下去救治。
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内务府总管战战兢兢地汇报:“回禀娘娘,奴才已彻查今日奉先殿所有当值名录及出入记录。当值内侍、宫人共计一百三十七名,除……除那已化为污水的刺客,其余一百三十六名,经核验身份、盘问行踪,暂未发现明显异常或失踪者。那刺客所着服饰、腰牌,皆是伪造,但仿制得极为精妙,若非出了此事,几乎……几乎能以假乱真!”
“腰牌伪造精妙?”宗令拓跋宏脸色铁青,声音压抑着怒火,“宫禁森严,腰牌发放皆有严格记录和暗记!竟能被人仿制到如此地步?内务府的差事是怎么当的?!查!给本王彻查腰牌监造司!从上到下,一个不漏!还有,刺客是如何混入当值名册的?谁给他安排的位置?靠近那楠木立柱的位置,是谁负责的区域?所有接触过名册、安排过位置的人,全部拿下!严刑拷问!”
“是!是!奴才遵命!”内务府总管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废物!”拓跋宏怒哼一声,转向毛草灵,抱拳道,“娘娘,此獠能如此轻易混入奉先殿行刺,宫禁必有巨大疏漏!臣请旨,由宗人府暗卫协同内务府及京畿卫,对宫中所有内侍、宫人,进行一次彻底筛检!宁可错查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毛草灵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繁复的刺绣。内务府、宗人府暗卫、京畿卫……几方势力交织盘查,效率如何暂且不论,必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但此刻,别无选择。那能让人顷刻间化为一滩污水的恐怖毒药,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在所有人的心头。
“准。”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拓跋宗令,此事由你总领,内务府、京畿卫全力配合。务必揪出所有与刺客有关联的蛀虫!记住,本宫要的是活口,是能开口说话的线索!不是更多的尸体!”
“臣遵旨!”拓跋宏精神一振,眼中厉色闪烁。
“张阁老,”毛草灵看向一旁忧心忡忡的老首辅,“新君登基大典与先帝国丧的仪程,万不可因此事延误。礼部、钦天监那边,还需您多费心督促。明日朝会照旧,本宫要在乾清宫,听到一个交代!”
张廷玉深深一揖:“老臣明白。国体为重,老臣定当竭尽所能,确保大典如期、肃穆进行。娘娘……”他看了一眼毛草灵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伤,“还请务必保重凤体。”
毛草灵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殿角那片焦黑,最终落在那片空荡上。刺客消失了,化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他留下的恐惧和疑问,却如同瘟疫般在深宫中蔓延。她挥了挥手,带着深深的疲惫:“都去办差吧。本宫……想单独陪陪先帝。”
“臣等告退!”众人躬身行礼,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次第远去。
偌大的灵堂,再次只剩下白幡、灵柩,以及垂帘后孤零零的身影。诵经的僧侣早已被请离,连值守的禁卫都退到了殿门外。死寂重新笼罩,只有长明灯燃烧的轻微哔剥声。
毛草灵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金丝楠木灵柩旁。冰冷的棺木触手生寒。她扶着棺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额角的刺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昨夜和今日的血腥与惊险。
“父皇……”她低低地、近乎无声地呢喃,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棺木上,“您看到了吗?您的棋局,儿臣刚落下第一子,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掀了棋盘……用的是如此歹毒的手段。”
那化尸的惨状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这绝不是寻常的宫廷倾轧,这是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鹞鹰?他们真有如此诡异的力量?还是说,这深不见底的宫闱之下,还蛰伏着更恐怖的巨兽?
“您留下的这盘棋……儿臣,真能走下去吗?”冰冷的棺木无法给她答案,只有无边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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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寝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沉甸甸的压抑。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太医刚为毛草灵重新处理过额角的伤口,纱布下,那被弩箭劲风擦过的伤处传来阵阵闷痛。
“娘娘,伤口有些红肿,万幸未伤及筋骨。只是忧思过虑,心火郁结,于伤处愈合不利。这碗安神汤,请娘娘务必服下,早些安歇。”太医小心翼翼地劝道,将一碗漆黑的汤药捧到榻前。
毛草灵斜倚在软枕上,摆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她此刻毫无睡意,灵堂上那滩焦黑的污迹和福禄灰败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线索断了,刺客化得干干净净,宫禁筛检如同大海捞针,明日朝会,那些大臣们或惊恐、或猜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需要答案,一个能让她看清敌人影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