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呼其名,显露出内心的不满。
“为何不可?!”赵凌的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么多年来,大秦的黔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活在无时无刻的恐惧里!”
“出门怕邻居犯事,回家怕亲戚连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这根弦,绷得太紧了!太久了!是时候该让他们喘口气了,让他们能安心地种地、生子、过日子!”
“至于告奸,这习惯早就刻进他们的骨头里了!看到罪犯,知道举报有大好处,他们自然会去告发!根本不需要再用连坐这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去威胁那些只想活下去的平民百姓!”
赵凌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他直视着嬴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质问道:“父皇!您可曾算过?这么多年来,因为这该死的连坐制度,有多少无辜之人枉死刀下?”
“多少勤勤恳恳的农夫,可能只是埋头在地里侍弄庄稼,就因为隔壁住了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谋逆,结果全家老小,甚至三族之内,都被拖去砍头!这些人,他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倒霉做了邻居?就活该被牵连,被砍头?您摸着良心说,他们不无辜吗?!”
嬴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闪烁,他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无辜?邻里谋反,岂是朝夕之间就能成事?既是朝夕相处的邻里,他又如何能全然不知情?”
“知情而不报,便是同谋!便是心存侥幸,意图观望!这等行径,与谋逆何异?谈何无辜!”
在嬴政的视角里,帝国的稳固高于一切。
为了维护大秦的统治,为了震慑潜在的叛乱,死一些可能知情的贱民,是必要的代价,是微不足道的牺牲。
统治者的棋盘上,平民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赵凌看着父亲冷漠的侧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和他父皇之间,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理念鸿沟。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悲愤和警告:“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天下人永远都生活在这样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
“一旦……我是说一旦!帝国稍显疲态,露出哪怕一丝虚弱的迹象,这根绷到极限的弦,会怎样?它会嘣地一声断掉!”
“那些被恐惧压抑了太久的怨气,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反抗!到那时,您引以为傲的连坐铁律,非但没能保护大秦,反而成了点燃燎原烈火的火星!”
赵凌咬牙道:“打天下时,连坐制度像一副猛药,能让军队和百姓的执行力飙升到极致,无往不利!”
“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目标!但如今呢?战争结束了!天下初定!我们需要的是长治久安,是休养生息!如果还把这副猛药当饭吃,还让所有人时刻处于战争的紧绷状态,这无异于在帝国的根基下埋藏了一颗巨大的祸根!”
“终有一天,它会炸毁您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嬴政的心坎上。
他不在乎个把黔首的死活,但他毕生的心血追求的目标。
大秦的统一与千秋万代的延续,是他的逆鳞,是他的命根子!
赵凌的警告,精准地刺中了这个要害。
嬴政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都要深。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被冒犯的愠怒,有对儿子天真的不屑。
但似乎……也有一丝被触动后的深思。
他依旧没有明确认可赵凌的说法,但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激烈地反驳。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调开口,目光重新投向了墙上的《坤舆万国全图》,仿佛在对着那片辽阔的疆域说话:“你既已决定,那便试试吧。”
在嬴政看来,只是废除邻里和官职连坐,而且只在部分领域减轻株连,范围有限,影响可控。
就算真如赵凌所说,有点小乱子,以如今大秦的国力,也完全镇压得住。
况且现在赵凌才是皇帝,今天能跟他讲讲这些,也是对于他这个父皇的尊重罢了。
嬴政也想看看,这只赏不罚的新路子,能走出个什么名堂。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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