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安站在这棵大的有些出奇的银杏树下,他抬起头,透过浓密的树叶望向天空,便只有被云雾遮掩的太阳透露出微弱的光来。
东丰街上,楚牧野院前的这一棵银杏树今日有些不对。
他上一次前来东丰街,还清楚的看到这颗银杏树上散发着浓郁的丹橙色气息。
可今日,银杏树上的丹橙色气息却已经变得微弱摇曳,似乎将要散去。
“而且这院子,似乎被天上的乌云压住了,就连太阳的光辉都照不进来。”
陈执安心里这般想着,忽然间天上那团乌云变得更厚重了,一道雷霆劈过,大雨磅礴而至。
这不似江南的淅沥小雨,反而急遽又猛烈。
陈执安有银杏树的荫蔽,却仍然有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于是他连忙敲响了楚牧野的院门。
院门竟没有上锁,却无人来应。
“楚伯伯不在?”陈执安皱起眉头。
他正想要回岐黄街,一阵风吹过,随着吱呀一声,院门被风吹开了一个缝隙,陈执安往里面看去却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院中似乎有些蹊跷。
“楚大人,你有小友前来,为何不请进来?”
直至一道声音传来,落在陈执安的耳畔,然后他便听到楚牧野温和的声音:“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陈执安进了院子,走过石屏,却见青砖绿瓦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桌案,两张蒲团。
楚牧野正在与一位面带青铜面具的人物对坐喝茶。
那是一张猛虎面具,两只獠牙浮凸,狰狞威严,现在有些骇人。
此时此刻,那猛虎面具覆盖下的面容便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此时那一双眼睛正注视着陈执安。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冰冷如铁、目光森然可怖,还带着一种无声而阴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陈执安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
“正好,我院中有客,你既是晚辈,便给我们倒茶。”
楚牧野盘膝坐在蒲团上,他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架起火炉煮茶。
大雨烹茶,显得颇有些惬意。
陈执安不动声色的来到楚牧野身旁坐下。
二人茶盏已空,却任凭炉火烧的紫砂壶蒸汽蓬勃。
陈执安为二人倒茶,名贵的茶叶烹煮太过,显得有些酸涩。
“你这腰间的长刀倒是不错,只是配刀而行,难免犯忌。”楚牧野瞥了一眼陈执安配在腰上的阳燧长刀提醒他。
与他相对而坐的人物却笑了笑:“少年男儿,有些气性也是应当的,官府不许百姓配刀入城,无非是畏惧他们罢了,倘若官府尽到本分,又何须畏惧一把长刀?”
陈执安解下阳燧,放在自己的身旁,道:“这刀是我从司侯圭那里赢来的,我之所以带刀前来,是为了向楚伯伯炫耀一番,这一路上我并未配刀行路,只以布匹包裹,到了门前我才配上。”
“确实是少年心性。”楚牧野动作极缓,拿起桌上的杯盏饮茶又道:“只是,苏南府中不得配刀乃是提防那些以武犯禁的游侠儿,又或者乔装入城的匪客,寻常百姓有没有刀对于官府而言,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确实如此。”虎脸男子点头:“官府、世家门阀以及玄门把持修行法门,天下百姓想要修行难如登天,手中有没有刀剑确实是次要的,其实并无差别。
寻常百姓手中哪怕有刀剑,遇到养气练体,乃至练出真元的铁牙,只值一个死字。
这苏吴州是富庶之地,百姓还有些漏出来的油水可供舔食,只是边境十二州,乃至西北六州,岭南三洲百姓遭灾的遭灾,丧命的丧命,尸骨横野并不少见。
反观豪门大户,仍然歌舞升平,享乐饮宴,那些世家门阀似乎永远没有衰落之时,楚大人你可觉得这公平?”
陈执安神色变得有些肃然,却仍然低头添茶。
“不公平。”楚牧野直接了当的摇头:“正因如此,宋相才要肃清朝野,才要革新天下,我当时之所以在宴会上怒骂国师便是因为我看不得大虞朝堂上坐着的魑魅魍魉,如今我又愿回京,便是因为宋相在悬天京中。
他要让悬天的京都不再高耸于云上,要让悬天京落地,要让所有流向悬天京的血液回流,流遍整座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