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芸住院保胎,杨砾送母亲回老家了,两人只好拜托老谭照顾雨萱。
他晚上住在冯芸家,早上带着雨萱去上班,下午提前一些下班,开车载着她去医院看望妈妈。
即便只是临时照顾,他仍细心地在车上安装了儿童安全座椅。
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冯芸的事情。
前几年,他好不容易摇到车牌号,还是难得的油车指标,最后却买了冯芸公司品牌的新能源车。冯芸作为金融分公司的职员,并没有硬性的汽车销售任务,但他依然想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她工作的支持。
这次临危受命,他自然也将不负重托。
在学校办公室里,他把办公桌让给雨萱画画用,自己则窝坐在狭小的沙发上备课、看文献。
他和另一位副教授共用一间办公室,那位同事常常戏谑地将这里称为“标准间”,将他称为“室友”。
前些年,学校吸收了大量青年教师,编制快速膨胀。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已成为奢望——就算爬到教授级别,都不一定能保证有单间。教师们对此多少有些不满,但谭铭之却觉得没什么,他在什么环境下都能高效工作。
“嚯哟,老谭,什么时候偷摸生了个女儿啊?”
“室友”走进办公室,一手拎着早饭,一手指着雨萱,假装发出惊叹。
“来了啊,老陆。”谭铭之和他打招呼,又笑着解释道,“我哪有这福气?这是杨老师的女儿。”
“噢,你是杨砾的女儿啊。小朋友,叫什么名字?”老陆蹲下胖胖的身子,做出好奇的样子。
雨萱安静地盯着他,没有回答,她说不出话。
“她叫雨萱,杨雨萱。”谭铭之帮她回答道。
“这么好听的名字啊,谁给你起的?”
“室友”用平时逗孩子的语气和雨萱说话,但是她依旧没有回应,甚至因为紧张,大拇指不自觉地抠起手中的画笔,还不停晃动脑袋往身后看,然而后面什么也没有。
“小朋友有些认生,熟了就好了。”老谭立刻起身上前,替雨萱解围。
“室友”隐约觉察出雨萱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便没有再问下去。
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飞快地啃完手中的鸡蛋灌饼,找出U盘和课本,匆忙去赶早八点的课。
临走前,他对老谭说:“我上午都不在,你用我的办公桌吧,窝在玩具沙发上多憋屈啊。”
他总爱把那两只形同摆设的小沙发称为玩具,以他的体型,坐进去都费劲。
“好嘞,谢谢!”谭铭之热情地回应他的好意。
但是,他一上午都没有用“室友”的办公桌——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哪怕这个麻烦微不足道。
他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文献,默默地观察雨萱。
她已停止了抠画笔和扭头的小动作,又专心地投入到画作当中。
纸上画满了弯曲的线条,看上去像管道,又像迷宫,她只用了褐、紫、黑,这三种暗沉的颜色。
“雨萱画的是迷宫吗?”他试着去理解她的作品,想借此了解她的内心。
她看看他,摇摇头,又像嗓子不舒服一样,扯了扯脖子,接着继续埋头画了起来。只有在画画的时候,她才是最放松的。
晚上,雨萱睡着后,谭铭之按照冯芸发来的微信,找到了雨萱的治疗手册,上面记录了她这段时间心理治疗的情况。
他像研究学术文献一样,逐字逐句认真阅读起来。
明天又是雨萱看心理医生的日子,受冯芸的委托,这次由他带着去。他想带几幅雨萱的画给医生看看,于是征求了冯芸的意见。她同意了。
他翻看了雨萱的所有画作,得出一个惊人的发现:画中有各种线条、形状和物体,却唯独没出现过人。
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异常。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儿童医院。
沙盘治疗师将雨萱带到专门的房间后,谭铭之拿着三幅画找到了她的主治医生。
“孩子所有的画都是这样吗?”医生问。
“就我目前看到的,都是如此。”
“这个现象,她妈妈以前还真没提过。”医生端详着画作,喃喃道。
“我上网查了一下,有些自闭症的孩子也会这样。”
“对,但不一定都是自闭症。不过,至少能说明孩子在人际关系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医生道,“所以,我仍建议你们做几次家庭治疗,可她妈妈总说你没空,也不关心孩子。今天你来了,她妈妈又没空,真难凑齐。我看你对孩子挺关心的啊。”
“什么?”谭铭之猜测医生一定是把他误当作雨萱的爸爸了,忙解释,“不,我不是她爸爸,我是她爸妈的朋友。”
“啊?……抱歉,实在抱歉,你进门的时候,我应该先问一下的,哈哈……”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时也十分不解——孩子爸爸究竟忙到什么程度,怎么一直不现身?还不如孩子的这位叔叔呢。
“没关系,没关系。”被误认成雨萱爸爸,老谭一点也不介意。
医生犹豫了一下,问道:“雨萱最近是不是又经历过什么压力事件?”
“嗯,家里近期环境的确有些……混乱。”他想了想,觉得这个词最贴切。
“不知道你关注到没有,孩子有抽动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