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那孩子是存在的。”
在收拾了墓室内的残局之后,兰因主动背起了奄奄一息的阿金,自从发现大妮失踪后便一直沉默的宋从心却突然开口,这般说道。
兰因回头看她,却见她蹲在地上拾捡掉落在地上的干粮碎屑,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失落与悲伤:“我给了她信物,眼下却和那孩子一起不见了。既然如此,不管她身处何方,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再次相见的。”
“……”兰因知道这个猜想有多么渺茫,更甚者,他觉得她完全没必要在意一个虚无的幻象。
然而,每当他凝视眼前之人的眼睛时,对常世抱有悲观之念的他却总会愿意去相信什么。
“嗯,一定会再见的。”
兰因和宋从心带着阿金奔赴长乐神殿的最深处,有兰因在前方引路,宋从心着实少走了许多弯路。不需要顾及大妮和拉则的安危,宋从心与兰因两个各怀武艺的人便选择了完全抄近路走。整个长乐神殿如同一道向下蜿蜒的长廊,越往深处去便越是诡谲阴祟。
“长乐神殿的主体建筑是上方以供子民参拜的醒思台,到中层用于祭祀的祭坛与囚狱,这两层在早年还是允许信徒踏足的。”兰因解说了长乐神殿的基本构造,“曾经也有雪山神女的信徒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但常人只会以为上两层便是神殿的全部。”
“而以髓之门往下的分界线便属于陵墓的范畴内,即便是祭司也无法入内。蛰被受困于此,无法离开髓之门。这是一条单行路,寿终的乌巴拉寨民也会通过髓之门而落入下层,成为蛰的温床或是养料。蛰为村寨压制诅咒、令其长生,寨民则在死后成为蛰的食物,形成了一个循环。”
“如你所言,乌巴拉寨供奉的‘蟠龙神’,实际是蛰与生祭后的活女神结合而成的伪神。”
“活女神被豢养在神殿中,一方面是为了以苦行抑制她与‘蟠龙神’的共鸣,不让她贪恋人间或是过早堕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利用活女神特殊的血脉,从髓之门后的世界中带出蛰的幼虫。祭司则会从中择选出适合的蛰为村寨中居民们‘赐福’,以此压制‘神女诅咒’。”
“特殊血脉方可从下层陵墓中归来,其中是否有什么门道?”宋从心果断抓住了其中的重点,“琉璃瞳?”
“不错,‘拥有特殊血脉之人方可进入长乐神殿’的说法是最初追随雪山神女的明德主持流传下来的,他修造了大明惊觉寺塔,终身苦行供奉,是一位真正高德的僧人。”兰因肯定了宋从心的推测,“但实际上,你应当也能感受得到,长乐神殿的内部构造以及机关都设计得极其精妙。整座长乐神殿都遵循人体脏腑行气之理,那盘根错节的密道便好比流淌血液的筋脉,其中似有规律可循,却又千变万化,难以捉摸。”
“即便是乌巴拉寨的主祭也不知其中的隐秘,只知道拥有琉璃瞳的人可以行进无虞。同样的,神子得到的传承中也并没有记载任何关于长乐神殿的关窍,这才让这个‘秘密’平安传承至今。”兰因反问道,“若你是最初修造长乐神殿的匠人,你要如何确保这个秘密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兰因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但宋从心思忖半晌,却是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便让神赐血脉的后人在踏足此地之前也对关窍一无所知。”
这样,秘密在开启之前便永远都是秘密。
“没错。”兰因似是低笑了一声,此时两人已经势如破竹地杀入了神殿的底层,这里的环境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剩下雕刻着各种狰狞鬼怪的壁画以及石柱,再看不见多余的隔间以及墓室。仿佛这里只有一条单向的不归路,踏上这条路的人只能向下,无休无止。
最终,两人来到了一座足有城门那般高大的门扉之前,兰因举起了火把,火光竟被门扉反射出月华般的银泽。宋从心眯起眼睛细看,这才发现眼前这座门扉的材质竟是藏银、也就是白铜浇筑而成的。
庞大巍峨的铜门在深渊中静默地伫立,铜门上镂刻雕琢着缠绕的花枝、祥云、狮子、大象、毒蛇与水火的纹路,而被这些意象所包围的则是身穿不同纹饰衣物的女子。宋从心一一细数,发现总共有一十一位。每一位女子手中都持着不同的乐器,有七弦琴、银铃、胡琴、牛皮鼓等等,她们面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有的慈悲,有的威严,有的愤怒。
“这是卓玛,也就是‘度母’,传说中神明的一十一种法相,各有自己司职的秘法与心咒。”兰因也仰头看着这庞大的铜门,“传说长乐之主舍弃神躯、步入轮回之后,每一十一世为一个轮回,每一世的法相与司职都有所不同。卓玛济世渡厄,能救济世间一切的恐惧与灾祸。”
“乌巴拉寨最后一任神女便是大静寂度母希瓦钦姆,祂因对抗蛰而消亡,将蛰镇压在长乐神殿中。其功德为毁重罪,降服一切怖畏。”
宋从心似有所悟地颔首,兰因的博闻广识堪比行走的天书。天书中同样能查阅到相关的情报资料,但若不特意去找,天书并不会标注出过长篇幅的宗教背景与人文典故。
兰因望向铜门旁空荡荡的石壁以及石柱,火光之下的琉璃瞳似有流光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