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梵缘浅是禅宗弟子。
禅宗,主张禅定修心,觉悟不假外求,不重戒律也不拘坐作,讲究“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无念无想,见性成佛”,故有此名。
禅宗,自称“传佛心印”,以觉悟众生本有之佛性为目的,所以亦称“佛心宗”。和部分认为只有少数人才拥有慧根从而得以升入佛国的宗派不同,禅宗相信“人人心中皆有佛性”。只是这种佛性需要通过修行与顿悟来引出,从而达到空明之境,渡人渡己,不为尘世所苦。
换而言之,若说以传持戒律来约束弟子以正清净的佛门宗派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那禅宗便是“本就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因缘具足之时,哪个法门都是禅宗。”
从这一点上来看,佛门禅宗的思想理念其实是与道门最为相近、最合得来的。因为这两个法门都有海纳百川的包容之意,禅宗通过禅悟见性,道门通过坐忘修心。而这两者之间的最终目的都是直指大道,彻悟真理,寻求最圆融崇高的本真之心。
所以,其他佛门宗派或许会因为天魔之体而心生防备以及芥蒂,但禅宗却不会。其他宗派即便不会把那位天魔之体驱逐出宗门,也一定会进行一些桎梏与限制,毕竟这也是一种为天下苍生负责的防范于未然。宋从心扪心自问,别说其他宗门了,恐怕无极道门都无法对天魔之体置之不理。
但,禅心院做到了。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桎梏”,用无疆的大爱与包容去度化这位天魔之体的佛子。
其实,要是仔细想想这件事背后的门道,咂摸几下还是有那么点可怕的。毕竟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中,“功德”与“愿力”都是切实存在的,那是一种与灵炁和魔气相同质地的无形能量体。佛门功德圆满者便可升入佛国,与修士羽化登仙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那位被整个禅心院弟子虔诚供奉、名叫“梵觉深”的佛子,他到底是一心向佛啊……还是死活入不了魔呢?
宋从心不敢深思。不过不得不说,禅心院这一手实在是……干得漂亮!
“重溟少主说,要入深海,就必须学会最基本的海螺传音,要明白几段不同的音律所代表的含义。”宋从心接过了教导梵缘浅使用鲸歌螺的重任,她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然而,谁都没想到,她们调查深海隐秘的第一个瓶颈,居然是梵缘浅那堪称灾难的音感与乐理。
宋从心让梵缘浅自己编一段自己能记得住的、代表自己身份的旋律,梵缘浅用心地吹了一段,毫无高低起伏,怎么听怎么像和尚在敲木鱼。宋从心心想,好吧,这也不是不行,毕竟某种程度上还挺有辨识性。但是等到梵缘浅开始学习音律传递的信号时,宋从心才发现了问题。
“这是求援,这是撤离,然后这是……好吧,没事,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宋从心看着梵缘浅逐渐呆滞的笑容,也开始觉得头疼了起来。
宋从心擅长音律,姬既望又天生精于此道。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到一个晚上,宋从心便掌握了重溟城的“军事机密”。只是这两人都忘了,对于不擅音律之道的人而言,想要分辨音调的区别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商量好的其他事宜,却忽略了这个细节。
没有办法,只能苦练。通过死记硬背的笨方法把所有的调子都记进脑子里。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重溟城已经开始整备队伍,挑选自愿加入“敢死队”的将士,其中绝大部分的都是当年追随姬重澜的老兵。从姬既望那里得到的情报便可知晓,重溟城对于探索深海之事可谓是慎之又慎,这大抵是与海洋共生的沿海子民们在过往无数次的尝试中总结出来的经验。行走在重溟城的街道上,不仅能看见四处盘查与镇压闹事者的巡逻队,就连商贩海民们都沉浸在一股沉重肃穆的氛围中。
宋从心在和姬既望确认了入队日期之后,他们这支四人小队了也开始了行动。首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法莲大师”与其他三人解绑分开,因此身为苦行僧的法莲大师在拜访了重溟城内的佛庙后便很快“离开”了重溟城。如今的重溟城是守备森严、易出难进,“法莲大师”的离开没有受到阻拦,所以梵缘浅的这个伪装身份很快便顺利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法莲大师”前脚刚走,后脚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柳重光便因为车马劳顿以及水土不服而病倒在床。湛玄做足了“忧心妹妹的好哥哥”应有的姿态,一直陪伴在“妹妹”的身边不曾离开。而身为马夫“李山”的宵和更是忙前忙后,被支使着采买药物、买糖水、买话本……买各种能给任性大小姐解闷的小玩意儿。实际上,宋从心与梵缘浅都已经从城中脱身,在姬既望的帮助下躲在一处海边的岩洞里。
“……拂雪,没有关系吗?不然还是换我去吧。”湛玄看着收拾行囊的宋从心,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
“师兄,我和佛子一同前去是最稳妥的。师兄修为最高,亦有名望,在解决魔患事件以及组织各路弟子方面,师兄比我有经验。”宋从心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也曾统筹过数百名弟子共同对敌,但在组织人手以及解决突发事件这一方面,她不如湛玄,“师兄是我们最大的后手,万一出了什么事,师兄要尽可能稳住前方的战线,让海民尽快撤离。师兄,请相信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