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道门的司书长老有一个诵来唇齿生香的道号,“古今”。据说是因为他聪颖好学,博古通今,祖师爷见之有感,为其取号“古今”。
古今道人是分神期修士,一个分神期修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你的身边,以令沧海和宋从心目前的修为境界是全然无法察觉的。宋从心也不知道司书长老在旁听了多久,但周围已经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她回头,便看见谷风和白庆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正不停地朝自己使眼色。
宋从心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抬头,看向悄无声息站在自己和令沧海身后的司书长老。
司书长老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令沧海手中的这份粗糙的假想给吸引了,他没有移开目光,嘴上却问道:“你是如何想出利用地脉来传递信息的?”
“……机缘巧合,我看到了。”宋从心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明尘上仙要求她隐藏自己融合了山主之心的种种异样,她只能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地道,“九州地脉会记录地上生灵的生命脉络,它是流动的。人类所创造的历史或文明会被记录在岩层与土壤之间,昭示一个种族的过往。”
这个说法终于让司书长老的眼睛从草稿书上拔了下来,他看向宋从心。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修养,宋从心身上的非人体征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她能开口说话,尽管嗓音有些沙哑。两鬓边虽然依旧蔓延着一些青绿色的纹路,但若不仔细看,便会以为是某种特殊的装饰了。
或许是因为宋从心的长相很有特点,又或许是她先前为了让自己“给人印象深刻”的努力没有白费,以至于心里只有知识与书海所以导致常年认不得人的司书长老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啊,是你。我记得你,你是掌教师兄刚收的亲传。”
司书长老说完便将这点抛在了脑后,他径自走到台前取过纸笔,一边磨墨一边询问道:“你是打算创立一个研究队伍吗?有心怡的人选了吗?”
“有这个打算,但目前还不知道有谁愿意参与。”宋从心实话实说。
然而,宋从心并不知道,自己此话一出,众多旁观的弟子表情都变得微妙了起来,特别是站在一旁的令沧海。
令沧海有些哭笑不得,他心想,宋道友未免也太过低看自己了。且不说她身为千百年来掌教唯一收入门下的亲传弟子,不知道多少人想和她攀扯上关系。就单单只是此次外门大比中收入内门的弟子,经历了北荒山一战,只要听说宋道友准备组建团队,恐怕绝大部分弟子都会蜂拥而至。甚至要是有谁没能入队,只怕是还要在心里酸得直犯嘀咕。
如今的内门,宋道友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可是当事人不仅对此毫无自觉,甚至还在担忧着“没人愿意加入”的小事。
然而,司书长老是不清楚这些的,宋从心这般说了,他便也信了:“那就先把你和这边这位——你叫什么?令沧海……行,我先把你们两个的名字递上去。之后通讯令牌改造研究组和天文星相语言研究组会挪到你们名下作为分部,我和纯钧师兄给你们打下手。”
“啊?”此话一出,不仅宋从心震撼得说不出话,令沧海都当场傻眼了。
“啊什么啊?你是纯钧师兄的弟子吧?接下来应该都有时间参与研发?”古今道人眼睛又是一眯,像只没睡醒的猫。
令沧海稀里糊涂地点头,古今道人得了回答,便干脆道:“行,到时候跟你师父一起过来就行了。至于你——”
古今道人的目光落在宋从心身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算了,我亲自去和掌教师兄说一声。”
他说完,突然间回头,毫无预兆却又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人群中捂嘴偷笑的谷风:“谷风你不要在外头偷闲躲懒瞎晃悠了!去我书房帮我把文宗整理一下,顺便通知一下那两个组的队员,让他们准备重启课题并且尽快安排人手调动。”
谷风没料到自己旁观都能惨遭荼毒,顿时瞪大了眼睛:“师父您不能这样,您昨天才批了我的休沐!”
“我都没有休沐,你们凭什么有休沐!”古今道人说出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周扒皮听了都要自愧不如的话语,随即朝着宋从心伸手,“走吧。”
宋从心眼神淡然实则傻眼地看着司书长老伸出的那只手,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对方此举何意。总之,先排除司书长老想要跟她手牵手一起去找掌门,那大概是想要弟子从旁搀扶?原来如此,司书长老虽然是青年模样,但居然也有老人家的喜好啊。
宋从心这般想着,便也在注视数息后,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司书长老的手,利落地将他的手掌翻过来托在了手臂上。
古今道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在长老中是年纪最小、入门最晚的,不管对谁都要喊“师兄”、“师姐”。有那么多强大又能干的师兄师姐在前头顶着,司书长老可以算是在同门的溺爱中长大,以至于现在都还有些孩童心性。方才对着宋从心伸手只是一种本能的习惯,他太久没休息了以至于识海有些浑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宋从心便已经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