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桐冠城内。
施妤翻看着谢家给予的城中百姓的名录,对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风流公子认真地道:“虽然是未雨绸缪的计划三,但我们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自然,我等愿意配合上宗的一切决策。”谢安淮手持折扇,他面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再如何危急的情况,只消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所有的忐忑不安都会化作烟云消散,“桐冠城并非普通的城池,居住在这里的子民都是曾经追随大公主前来此地安家的将士与家眷,说是全民皆兵也不为过。一旦桐冠城有难,家家户户的平民百姓都可出战。”
“请不要那么做。”施妤摇了摇头,眼神依旧认真,“九婴这种程度的妖兽已经不属于凡间界的灾难,根据《天景百条》第三十一条第四节第六项,‘凡遭遇魔患事故,仙家子弟有义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与维系平民百姓的安全与资产。’既然阁下明白修士不可随意插手凡尘政事之理,便也应该知道凡人不可随意插手仙魔之战。请保护好您的子民,不要让我等为难。”
此时位于桐冠城内的仙家弟子总共有一百余人,与陷落队的人数相当。这支离开北荒山并入主桐冠城内的队伍代号“守城队”,他们负责执行的是最终决策划定的“计划三”。守城队的弟子平均修为境界较低,负责领队的人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你们到底要讨论到什么时候?”施妤还待和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城主进行交接,一旁便走过来一个满脸不耐的青年,眼神有些阴沉,“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这么叽叽歪歪地掰扯下去,全城的人都得死。就一句话的功夫,你们百姓能不能撤?把城池交接给我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拾捡仪式广场上与宋从心对峙的齐家嫡子,齐照天。
听着齐照天这般单刀直入的话语,谢安淮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干脆给交了底:“实不相瞒,二位。我虽是名义中的城主,但整个咸临国都知道此地乃是大公宣白凤的封地。我方才也说了,此地全民皆兵,这个‘兵’不仅指百姓们都可持刀对抗外敌,还指代着此地治理子民的手段形同军令。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我无权调度城中百姓,百姓也不会听从无兵符之人的命令。”
“另一方面,桐冠城很特殊。它不仅是一座边防城池,还是咸临国的国门。”谢安淮苦笑,“让百姓彻底撤离城池,将国门让给他人镇守,除了天子与宣白凤大公主,咸临国目前没有人有这样的权利。因为驻扎在这里的百姓都有与城池共存亡的觉悟,唯有我等死绝,敌人方可跨越国门。”
谢安淮这么说着,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满脸不耐烦还“啧”了一声的齐照天和站在一旁颔首表示理解的施妤,心中多少有些羡慕这些世外仙家子弟的处境单纯。人间界总是有太多无可奈何的桎梏与规矩,行于凡尘,便有如锁枷于身。
“你们凡人真是麻烦,天都快塌下来了,还顾虑这些有的没的。”齐照天心性暴躁,然而他也知道这件事谢安淮实在做不了主,只能嘀咕一声。
这的确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负责率领“守城队”的领队弟子居然是施妤与齐照天,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虽然宋从心先前与齐照天闹了些许不愉快,但在分配任务时,她也完全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放下了先前的所有成见。之所以选择施妤,是因为这其貌不扬的少女看似内向安静,实际却过目不忘,能将最严谨苛刻的《天景百条》倒背如流,且深知其意。守城队的人员修为不一定要高深,但一定要能够与人间界进行合理的沟通与正确的接壤,否则最终也不过是牛头对马嘴,甚至还可能引发冲突。
而第二位领头弟子之所以选择齐照天,一来是因为这批弟子中齐照天的修为最高;二来则是施妤钻研学术,本身性子却有些过于内向,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恶霸红脸;三来嘛,则是因为——
“退又不肯退,守又不能守。你们都在城里,我们怎么布置守城的法阵?届时九婴杀到此地,你们还想扛着刀剑斧头去砍它不成?”自从祖传宝剑被宋从心折断之后,齐照天在考核的过程中便一直阴着脸,人也沉默了许多。但人的脾气是不可能改变的,因此在计划无法如期进行时,这位向来顺风顺水的大少爷还是暴躁了起来,“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人间界的规矩,难道还能比一城池的人命重要?”
“齐道友!”施妤不赞同地喊了一句,事情不能这么算的,他们不清楚咸临国的法律。万一谢安淮顶着违抗君命的压力将城池拱手相让,回头朝堂百官便以“造反”为由治他罪可如何是好?施妤知道凡尘中人和斩断俗缘的修士们不同,他们每个人行走于世都代表着背后的家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往往会牵连到家族中的其他人,而涉及皇权,夷三族诛九族更不算少见。他们不能逼迫谢安淮冒这个险。
就在施妤低声解释、齐照天满脸不耐、谢安淮微微苦笑之时,一道温和的女声突然从一旁传来:“没有军令,百姓们不敢擅自出城,但是桐冠城有为了战争而特地挖掘的地下洞窑与密道。我可以借大公主之凤玺,令百姓暂时移居地下。”
齐照天与施妤回头,便见一身穿水红色绣衣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站在不远处,五官眉眼,竟与谢安淮有七分相像。
“阿姐,你怎么来了?”谢安淮看见此人,表情便有些微妙。他四下张望,没有发现随侍的护卫与家仆,神情便有些恼,“你身体不好,仔细着了凉。”说着便解下自己的披风,往女子肩上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