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大喇喇的受了李如柏一声公子的称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种天潢贵胄、王孙公子般的气度,让李如柏等将校甚至忽视了他的年幼。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朱寅身上这种装不出来的贵族气质,和王孙公子的身份其实没关系。
“二将军。”朱寅小大人似的肃然说道,“二将军勤于王事,恪守职责,是不是听到了掳掠部民之乱,这才出兵搜查?”
“嗯?”李如柏闻言一愣,他只是奉了父帅将令,定期出辽东边墙巡逻而已,目的只是警告女真诸部。
并不是因掳掠部民之乱而来。
之前也不知道。或者说……不关心。
建州苏克素浒部酋长、努尔哈赤的外祖父王杲,因为叛乱被李成梁镇压之后,王杲本人被囚送京师,凌迟处死。
王杲的部下被明军屠杀一空。他的儿子也被凌迟处死,整个家族被明军斩杀殆尽。
李成梁下令屠古埒城。投靠明军的努尔哈赤父祖,也在明军屠城中被误杀。
距离“成化犁庭”百余年后,桀骜不驯、畏威而不怀德的建州女真,再次被明军的屠刀,杀的胆战心惊。
在李如柏看来,如今的建州女真,可比扈伦四部(海西女真)老实多了。
不但“老实”的多,建州女真的实力,也远不如海西女真强大。
所以眼下,明军去海西那是真动兵。去建州那多半只是巡逻而已。
父帅需要听话的建州女真,来牵制强大的海西女真。用父帅的话说,叫“以虏制虏,以夷克夷”。
可是今日,他遇到了掳掠部民之事。
他不想管,但也有点犹豫。
“朱公子,末将这次是例行巡查……”
朱寅反应极快,立刻接过话头道:“令尊李大帅真是古之名将,国家干城啊。”
“这出兵巡查已经定为成例,常年不辍,可谓防微杜渐之良策。”
“有令尊坐镇关外,何愁辽东不安?”
“今日部民被掠,将军转瞬即至,兵发迅速,犹如风火雷电。”
“二将军深知建州情弊,今日率兵出马,那些不安分的人,就要倒霉了。”
他声音清稚,却语言铿锵,条理清晰,大有神童早慧之姿。
李如柏本待不管,可他的意思却被这位来历神秘、气度贵重的朱公子,全部堵了回去。
而且,他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管不管?
掠夺部民这种事情,在女真各部司空见惯,本不稀奇。
为了争夺人畜,各部之间纷争不断。
可要说是小事,那也不对。
李如柏远不如其兄,本质上是个将门纨绔,不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做事向来敷衍了事。
可他有个将门纨绔的通病:爱脸面,受激将!
朱寅说出这番话,他要是对此事不闻不问,那就是自己拆台了。
也罢,那就借此机会管一管,让这些女真蛮子知道,辽东不仅有他父帅,还有他李如柏!
“斥候校尉!”李如柏突然喝道。
“在!”甲衣铿锵之中,一群人上前领命,“麾下!”
李如柏道:“查查那些蛮子的脚印,往哪里去了!”
“得令!”一群人上马而去。
朱寅神色欣赏的夸赞道:“二将军所部令行禁止,不愧是我大明劲旅。”
心中却道:这李如柏真是个棒槌,我这几句话递上来,他就被牵着鼻子走,果然草包。
不一时,斥候们就回来了。
“启禀麾下!马蹄印向西,往苏克素护河的方向去了!”
往西?苏克素护河的方向?李如柏目光微凝。
他不知道自己平庸,但知道自己不蠢。
此事,多半就是努尔哈赤所为。
为了抢夺人口,增强实力!
佟奴啊,你这个赘婿想干什么?
就在前段日子,佟奴还和他弟弟小野猪皮,去李家送礼。
还亲自为父帅弹奏琵琶跳舞,一口一个老主子。
府中很多人,他都送了礼。
自己也得了一份厚礼。
兄弟俩很懂事啊。
可这才多久,就不安分了?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佟奴这么懂事,他又不想管了。
说起来,他和努尔哈赤还算亲戚。
他的妾室,是努尔哈赤的侄女,舒尔哈齐之女。
朱寅察言观色,小声说道:“西边的部落,会是谁呢?”
“二将军若是去了,要狠狠罚一罚。将士们巡逻,总不能白忙活一场。”
口中这个“罚”字,咬的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