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朵厚重的白云遮蔽大日,投下清爽的阴影,即使是诛神司的军营空地,上万天京百姓的围观仍然让这里显得拥挤,更遑论诛神司外,还有观望着的百姓们,这是真正的人潮如海,也只有隆重的节日才有这样的场面。
周铁衣拿起吴谦上呈的案综,一份是李剑湖三人状告之事,一份是汤州府镇抚司缉拿之事。
两者又相互关联,密不可分。
因为此案特殊,所以李剑湖三人既是原告,也是嫌犯。
周铁衣略微审视了一下案综,敲响官木,“来人,带李剑湖三人上前。”
相比于两日前,这两日李剑湖三人跟在周铁衣身边,不仅没有受到刑讯,反而跟着周铁衣穿梭天京各部,见识了周铁衣每日到底在做什么。
而越是见识得多,三人心也就越沉下去。
无论是百姓,还是底层官吏,乃至于诸子百家的大人物们,在得知自己三人就是状告之人的时候,明显都在用或愤怒,或耻笑,或轻视的目光审视自己三人。
而在这么多目光中,甚至连李剑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这次来天京告状,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是错的。
若只是一两个官员与周铁衣沆壑一气,就算是冤死,李剑湖也可以自豪地挺起胸膛。
但事实并非如此,与他所构想的场面完全不同。
这几个月的变化也让他再不是当初那矿场之中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
无论是崔玉,莫天恒耳提面命地传授,还是这两天周铁衣推心置腹地教导。
李剑湖稍微有一点良心和理智,都不得不承认,周铁衣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家国大事。
而因为自己父亲几十两银子的葬身钱,值得状告周铁衣这样的能臣,让其被政敌攻讦吗?
一时间,不只是李剑湖,连崔玉自己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剑湖三人一出现,百姓们自然就躁动起来,有人刚想要破口开骂,周铁衣再敲响官木,低喝一声,“肃静!”
他身后气血汇聚,形成一只巨大的五彩麒麟,麒麟昂首,无形的威压让躁动的百姓们暂时安静下来。
李剑湖被带到场地中央,他能够感受到周围普通百姓对于自己的唾弃。
作为原本的矿民之子,他对此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委屈和自我怀疑。
崔万霞和邓振全两人看到李剑湖这般表现,心里一叹。
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不仅陪审的百姓站在周铁衣这一边,连状告周铁衣的人都隐约要站在周铁衣这边了。
更严重的是,他们知道李剑湖和崔玉修行了浩然正气,所以也知道周铁衣没有用利诱威逼,也没有用术法蒙蔽,就是讲事实,讲道理。
而这以前是他们儒家最喜欢做的事情,现在则是最难办的事情。
周铁衣看向沉思之中,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的李剑湖,笑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状告本官?”
这番问话让李剑湖一惊,让崔万霞,邓振全一惊,让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一惊。
虽然这话在无数戏曲里都出现过。
但大家都知道,稍微有一点城府的官员,都不可能这样问话。
因为这样先就代入了自己有罪嫌疑,而且这样还会引发一个问题,那就是回避制度。
即使在古代,大家都知道帮亲不帮理。
所以主审官员还不要说本人与案件牵连,就算是同宗五服之内,都应该回避案件。
金銮殿上,那么多官员,天后帮周铁衣说话,目的是什么?
先定李剑湖三人有罪!
他们有罪,那么他们三人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换做是现代几乎可以相当于剥夺所有的权力,当然也包括状告之权。
他们状告的事情轻易就可以定为胡乱攀咬,官府甚至可以不予受理。
这就是无法处理事件,那么就先处理导致事件的人。
从程序正义上直接将案件截留在某一阶段。
先说状告之人在程序和身份上双重不正义,那么他们所作所为就算是再正义,也会变得不正义。
而定李剑湖三人为神孽余党这件事,周铁衣当然可以作为主审,因为他和李剑湖三人可没有五服宗族的关系。
崔万霞和邓振全今日本来想着,最好的结果也是先帮助李剑湖三人洗脱湖心书院案神孽余党嫌疑,再在这个过程中牵扯出宁王府,牵扯出宁王府和何家的墨石账目,定了何家的罪,再到地方上缉拿何家归案,审何家的时候,牵扯出何家送给虎威军的墨石,再牵扯到虎威军统帅周擒龙,到时候周铁衣就需要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