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抬眸,注视着面前之人,缓缓开口:“既然都是拜师,只要是江家的人不是都可以吗?”
江如琅脸上果不其然闪过动摇之色。
章秀娥脸色微变,大怒:“老爷难道就打算这样放过他?苍哥儿的脸面呢?夫人的脸面呢?”
江如琅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他可不识字,如何拜师,那黎先生难道会从启蒙教起。”章秀娥步步紧逼。
江如琅脸上的迟疑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了。
“让我去试试,总归比现在这个局面好。”江芸芸高声说道,“我不识字,但我不会学吗?王充的书我可都读过。”
江如琅又开始动摇了。
是了,周笙是识字的,而且她自小读书就很好。
管家察觉到老爷的迟疑,对压着江芸芸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随后亲自把人扶起来:“若是黎家也看不中你呢?”
江如琅立刻紧盯着她看。
江芸芸心跳加快,可话语却又格外冷静:“那我自然随便你们处罚。”
管家轻笑一声,小心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二公子今日真是莽撞,渝姐儿是江家的三小姐,夫人还会亏待她不成,这般没轻没重的,坏了可是江家的面子。”
江芸芸能屈能伸:“今日都是我的错,我道歉!”
江如琅冷着脸,终于把此事应了下来:“若是黎家没看上你,自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个废物,还要老爷挂心。”章秀娥直接甩袖离开。
江芸芸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知道是过了这关。
“二公子这边请,我送你回去。”管家笑说着。
—— ——
等江芸芸回了小院,周笙拉着她仔仔细细看着,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说你白日里去前院闹了一通。”周笙小心措辞询问。
江芸芸见她脸上红痕刺眼,把人拉倒床上坐下,手指化开膏药,仔细擦着她脸上红痕,镇定开口:“我打算去科举。”
周笙猛地睁大眼睛。
“可你是女……”
“我是男的。”江芸芸打断她的话,认真说道。
周笙僵在原地,慌乱不安:“若是被发现了……”
江芸芸摸了摸自己胸口:“所以我得赶紧考上。”
“可你没读过书。”胆小的周笙对未来总是下意识畏惧,找出无数理由来反驳。
“大公子四岁就开始读书。”
“读书很贵,老爷和夫人若是不愿出钱。”
“大公子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读书……”
江芸芸安静地听着她一句句理由,直到最后,周笙又倏地安静下来。
她神色呆怔,好一会儿又沙哑说道:“可是读书才是出路。”
江芸芸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周笙,却又没有说话。
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几岁,若是放在现在,也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级,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这里却只能被禁锢在后院里,惶惶不可终日。
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剩下读书这条路了,保住二公子的身份,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你们。”
“我不要你照顾。”周笙低头,揉着绣品,“你好,就好。”
江芸芸笑了笑:“那你同意吗?”
周笙抬头看她,那双绵软清亮的瞳仁倒映着面前瘦弱的小孩。
她有一张顶级小白花的长相,皮肤雪白,柳眉娟秀,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仁乌黑,水光潋滟。
“芸儿,你……”她顿了顿,“长大了。”
“是长大了。”江芸芸意味深长说道。
—— ——
春风十里扬州路,金碧楼台相交倚,绿柳朱轮走钿车。
江芸芸观察着人声鼎沸的街道,这不仅是江芸第一次出门,也是江芸芸第一次出门。
她小心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这是周笙昨夜连夜给她做的新衣服,她要穿这个新衣服去见黎先生。
听说江家夫妻昨日吵架了,还惊动了江苍,但出人意料的是,夫人没有再发作,只是断了小院的吃食。
江芸芸早饭没得吃,饿着肚子出门。
这条街大约有四五丈宽度,用黄泥填实,石灰铺平,上面压着平整的石头,若是没有石头则铺上了地砖,道路笔直宽敞,两侧各有一条水沟,水沟里有人正在打扫清理。
两侧街面悬挂的招幡迎风而动,她看得目不暇接。
“正宗的官窑名瓷,客官可要来看看。”
“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海味,广州琼州送来的海货。”
“杭州新送来的胭脂水粉。”
江芸芸两只眼睛来回看个不够,直到走完这条街,才猛地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她看着那一杆杆随风而动的招幡,上面的字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印象,头顶是蔚蓝的天,脚踩着灰扑扑的土地,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感觉这才突然落了地。
——这里是古代。
她站在四通八达的大街上,感受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任由马车在身边穿梭而过,听着商贩的叫卖,看着女子鬓间的鲜花,蓦地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