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驶进一片山区的沙石路,这个季节路上车少人稀,如此够级别的铁壳子跑在路上显得很突兀。把车在紧靠草丛的路边停好,高寒和二歪下车,向几十米外的一个小山坳走去。
山坳的环境和位置都不错,既能看到车又能避开人。背阴坡的积雪还没化净,有的地方厚可盈尺,被细雨一浇,变成不堪的黑坨坨。二歪踏着有些粘脚的腐叶和软泥走了五十米远,在一棵桦树上用卡簧刀削下一块树皮,以此当靶子。高寒戴上墨镜,双手平端拧着消音的自动手枪,噗……噗……,一枪接一枪努力将子弹射向靶心。潜意识里,靶心就是朴东旭的眉心。
相比之下,朴东旭可比高寒紧张多了,面对如此难缠的敌手,纵然手段超群,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嘴。超负荷的压力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他头顶,每次经过有镜子的地方,他都刻意绕过或低头快走,以免除了面对自己这几天又扩张的秃顶,再看到自己眼中那种狗在凶残暴戾主人面前才能流露出的委屈。虽然这种委屈只是一丝丝,别人看不到,但他自己看得到,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就看得到。
自从见到高寒之后,他因无法评估这个对手的难缠程度几乎整夜失眠,厅领导和下属都以为他病了,劝他休息几天。借着这个由头,他请了病假。干刑警将近三十年了,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无限热爱的工作失去了兴趣。
目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按高寒的要求实施自己的原计划。但首先,十公斤晶体冰毒的来源就是个问题。以往让金善英出手的晶体冰毒都是他从“黑活”当中匿留下来的,但黑活不是说有就有,可遇不可求,得从平时禁药过程中凭运气碰。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等先决条件的高度统一是绝对不成立的。自己身为禁药室长,总不能因为卖药就像普通药贩子那样去联系上线长期合作吧?俗话说,总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相信长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没办法,这个“运气”只能自己创造了。朴东旭红着眼睛给自己的徒弟崔日龙打电话,说自己虽然病了,但闲不住,让徒弟把近几天线人提供的没来得及评估核对的线索都发到他的邮箱里,他要在床上进行评估核对。
徒弟劝了两句,但因为他既是师父又是领导,无奈之下很快将整个科室几千线人近日汇总的上百条线索都传了过来。他坐在台式电脑前,眼睛像探雷器一样开始甄别……
可是,都快看吐了,也没找到既有价值又容易被其他禁药队员漏掉的线索。气馁之下,他关掉电脑,踱回卧室,以抛空坠物的形式将自己这一百七十斤的肉身面朝下砸在床上,颠了两颠,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妻子下班,他才悠悠醒来。为了躲过盘问,他谎称晚上有行动,白天回来补个觉。然后晚饭都没吃,夹包下楼。坐到车里,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灵感的诞生地。
一支烟抽完,他翻开手机通讯录。正常情况下,线人不联系自己就说明没有可靠线索要提供,主动联系线人也没用,否则他也用不着找徒弟要室里的共享信息了。但室里的线索毕竟有被其他同仁注意到的风险,如果自己暗中“截流”干成了黑活,走漏风声的几率无形当中就会高出许多倍。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一边在通讯录里选择目标,他一边回味自己干黑活的精彩片段,哪一起说出来,都能拍一部亮点频现的大片。有一次,他通过线人的“指点”,独自盯上了一个开长途大货从台岛往釜山运禁药的家伙。借助自己在科室方便使用的一套定位系统,他掌握了这台大货车通过高速公路首尔出口的准确时间。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他一个人开着事先安装了警笛的套牌现代越野车,将刚准备通过出口的大货车叫停在临检区。上车后,他二话不说,掏枪顶住司机脑袋,喝问:“狗崽子!货在哪儿?”
司机吓傻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掏出上衣口袋的一小包氢氧化钾就要往嘴里倒。朴东旭眼疾手快,一枪托削在司机脑门上,夺下药包喝道:“死狗!老子要货!不要命也不抓人!不识好歹老子崩了你!”
这个身材魁梧的司机估计是听说过禁药警察遇见合适时机也会抢货的传闻,立马明白了持枪者的意思。连漫过眼睑的血都没来得及擦,觑着一只眼睛抬起屁股,从坐垫下拽出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包递给了朴东旭。
朴东旭凭着多年的经验拉开包瞄一眼、摸一把,确定是晶体之后,给了司机一个嘴巴,沉声喝道:“把脸擦干净,滚!吐半个字,脑壳给你掀开!”
司机咧着嘴应承道:“哎!放心!谢谢好汉!谢谢好汉!”
看着大货车通过出口跑远了,朴东旭在车里撕掉隐形手膜,拽下脸上的假胡茬和贴眼角的透明胶条,掂了掂帆布包,至少三公斤。
除了这种形式,只要有机会独自通过线报盯上单人运货的药贩子,他基本上都能找到恰当时机将黑活干了。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会故意用鸣枪、喝问等震慑手段先把药贩子吓跑,然后再把晶体“捡”走,这样敷衍起提供线索的线人来也得心应手一些。像上述直接“持枪抢货”的做法,他会骂线人废物,情报有假,根本就没有货,搞得自己很被动。反正被抢的药贩子因为总觉得自己在警方视线内不敢说出去,线人也为了自己能继续在“灰色”地带生存也不敢计较,再加上又没证据,只是猜猜而已,所以,他的黑活一直以来都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干黑活可是悬崖上走钢丝的险招,以朴东旭对人性的了解,他是不会与任何人合作的,包括跟他感情最好、共事时间最长的副室长姜夺勋和徒弟崔日龙。
以前的混乱时代不提了,据他所知,目前首尔禁药警察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敢玩这么高端的游戏。
突然,他的心脏不规律的跳了两下,姜夺勋和崔日龙能不能有所察觉?或是早有察觉,只是没戳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