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黑田心头一惊。“在上海那多半个月,枉费了多少心机啊?化妆盯梢、针孔偷窥、美色,为了探明高桥和那个古籍书店的刘金铭到底在作何勾当,黑田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下三滥手段,甚至有次在和平饭店的茉莉酒廊,居然还零距离凑他们跟前同坐一个吧台。老底儿都漏光了,傻乎乎的高桥却一直被蒙在鼓里。黑田终于靠实了,高桥涧笠背叛了“樱”社。他深知高桥那东京人的秉性:贪财好色。黑田笃定只要油水足,高桥才不会在乎脚踏两只船呢。近半年黑田几次来沪,就是为了将高桥控制在山口组的手里。眼瞅利欲熏心的高桥马上就要顶不住利诱,肯将其手中的关于兰亭序真迹的秘密全盘抖搂出来,以换取黑田手中所谓的“勾玉”,可谁成想,在绍兴兰亭的信可乐也亭黑田扑了空,连高桥的影子都没见着。那晚,黑田急火火赶到上海,他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冒险一搏。侥幸的是,就在他马上要接近和平饭店武夷路上的偏门时,他接到了六代目司忍的电话。电话告知他,高桥遇害,命令他立刻撤离。黑田逃脱了,一路奔波回到了青华山上的卧佛寺,继续扮演他的庙祝以及唢呐李的身份,以静待时机。
做梦也想不到,刘金铭这家伙居然也尾随摸进了皇峪寺村,乔装打扮的水平真是高啊。
“是他杀了高桥吗?为什么?”黑田暗想,“为价格谈不拢吗?搞笑,绝无可能。”黑田脑子上了飞轮。刚才弓幺儿提到过头方目先长,说是这个本名宇野治的日本人杀了高桥。可如果这个头方真的是宇野治,那他应该和高桥是一路的呀。
“那个上午,上海古籍书店三楼凶杀案的真像到底怎样?这个头方跑到皇峪寺村所为何来呢?他这么个极右翼的大人物,也在跟踪我吗?我有这么大的面子吗?”想到这里,黑田冲马建设露出一丝苦笑。马建设依然站的笔直,脸上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黑田的脊背上闪过一道刺骨的寒意。他瞧得真切:马建设右手贴于胯部,手背朝外,小拇指弯曲于手掌内,看起来仿佛断掉了一根指头。这不惹人眼的手势他太熟悉了,那是他的义父,三代目田冈一雄当年传下来的顶级暗号。在山口组内,这个神秘的顶级暗号只被舍弟以上的干部所知晓。而现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六代目终于发出了指令。黑田周身的血在往上涌,浑身迸发的肾上腺素几乎要令他爆炸。他瞥见何兴握紧双拳,冲他点点下巴壳。田冈满这家伙虽然早已脱离了山口组,可他是田冈一雄的亲生独子啊,太明白这个手势的含义了。
兰若缓过神来,一拧腰身,摆脱开了张村长,蹬蹬几步抢到刘金铭面前,抡手就是一记耳光,刘金铭登时被打蒙了。而接踵而至的第二记巴掌被顾警官及时拦截在半空中。月白色纱袖顺势滑下,露出一段莲藕般的臂膀。
“我没杀高桥。”为什么每逢紧要关头,男人们总是需要额外的一记耳光才能被抽醒?刘金铭梗着脖子,翻着两只死鱼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瘪三像。
顾警官:“凶杀现场就你和高桥两人,高桥被害,你畏罪潜逃,怎么抵赖?”
张村长雄厚的身躯如推土机般压了过来,好容易抓到个活的,一切反抗的苗头都将被他在瞬间掐灭。
刘金铭深呼一口气,他左瞄瞄,右瞄瞄。兰若已被喜鹊搀到人群后,她背过身双手住捂脸,两只羸弱的肩胛在不停地抽搐。“唉,”刘金铭一付无奈的表情,使劲摇摇头,“我全说了吧,”他长叹一口气,“为了弄几个小钱花花,摊上这么个龊气事,跳进黄浦江也洗不净,东躲西藏的我也是烦透了。”
“简明扼要,刻立马嚓,赶紧交代!”张村长一声大喝。现场所有耳朵竖得又尖又高,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从这个上海男人嘴里吐出来的凶杀案却是这样的。
“前一向,高桥说他手里有两件高货要出手。”刘金铭伸出舌头舔舔嘴角。“一件他说是唐翠微寺地宫物帐碑文拓片。从高桥给我传过来的手机照片看,我初步认定,那是一通元朝葛麻拓,其文献、文物价值无法估量的大。而另一件,他说是一块玉虎符,高桥自己说是秦朝的物件儿。他开价……”
“这种东西高桥为什么要转给你,高桥菅笠恐怕不是单纯的买卖人吧?”
“是啊,我的生意经一贯是小来来。高桥的这桩大买卖把我着实唬得不轻,这种玩法儿搞不好是要杀头的。而且,那件元朝葛麻拓,其研究价值或者说博物馆价值远远大于市场价值,根本不容易出手的。我问他怎么不带回日本,可他告诉我说有两个日本人在追杀他。”
“两个日本人?”顾警官一愣,问。
“是,他说那两人,一个是‘樱’社的头号杀手,另一个是山口组派来的。这个山口组嘛是日本的黑社会组织,名头大的不得了,大家都有所耳闻吧?那位风靡一时的美男子高仓健,就曾主演过山口组的三代目,田冈一雄。”刘金铭边说边用余光四处找兰若。
“其实呢,这个山口组说是黑社会?其实,捞钱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和那些商业公司也没啥区别。艺术品的投资以及演艺业的开拓是他们两个支柱型产业。旗下的神户艺能株式会社不但有高仓健这样的超级巨星为台柱子,他们更捧红了歌坛皇后美空云雀,还有……”刘金铭越说越远,他瞄了眼张村长,立刻识相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呢,在上海方浜路上捣糨糊的朋友,谁不想搭上这些东洋人呢?他们的出价那真是呱呱叫啊。
“‘樱’社的头号杀手?”顾警官眉尖一挑,“你继续说。”他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