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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安静静站着,没有动手。
因为她看出老叟命火将灭,油尽灯枯,就算无人杀他,他也已经没两天好活。
曾经她离开长安时,想着总有一日要回来,提刀架在皇帝脖子上,逼他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再一刀刀让他体会那些枉死之人的痛苦。
但是现在看着此人,她发现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活着面对自己权力被剥夺殆尽,套着太上皇的名头在这冷宫里孤零零回忆前尘,身边半个人也没有,还要被宫女內监磋磨,才是巨大的折磨。
“朕是皇帝,你们怎敢如此!我饿了,你去下碗面来,要鸡汤作底,放些青菜。”
他发完疯,有些累了,下一刻仿佛忘记谢长安是谁,只将她当作宫女来使唤。
“你怎么还不去?”
老叟见她不动,又催了一句,不忘摸摸自己的鬓角,把凌乱头发往后顺。
谢长安没兴趣再跟这么一个明显疯癫的老叟耗下去,转身欲走,却忽然抬首,目光锐利望向外面某处!
下一刻,她返身入内,手指掐诀,身形当着老叟的面凭空消失。
老叟呆呆看着这一幕,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万仞山进来时,就看见老叟大喊一声有鬼,身体不断往后缩。
“陛下这是何故?”
他似乎也已经习惯老叟间歇疯癫的样子。
“今日天寒,臣过来看看陛下。”
老叟从柱子后面探出头,颤巍巍,脸上都是惧怕。
“太子呢,朕的太子呢?”
万仞山:“陛下忘了,您已经是太上皇了,太子早已登基称帝,如今是皇帝了。”
老叟:“那、那你把贵妃叫来!”
万仞山:“贵妃也早死了,七年前就死的,您送上路的。”
老叟瞪大眼睛,愣愣的,神色恍惚。
“陛下是不是又忘了,臣给您重复一遍吧。”
万仞山极有耐心,态度却很轻忽。
“臣已算过,您内腐外朽,已然回天乏术,就在这两日了,但陛下拖了又拖,就是不肯走,臣的法宝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缕龙气,还请陛下成全了臣吧。”
老叟呆怔半晌,忽然大怒:“你也是乱臣贼子!朕器重南岳洞天,将你们提拔到国师的位置,何等尊荣!你非但不报皇恩,竟还敢逼宫!”
万仞山冷笑:“陛下终于清醒了?我师父为了救驾而死,怎么算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一路护送西行,若没有南岳洞天,你如何能平安回京?”
老叟:“你、你……”
万仞山:“你昏聩半生,若肯早日去死,倒是功德一件了。”
老叟一直喊着来人,可气若游丝,那声音连万仞山都听不清楚,他倚靠柱子,面色青白,捂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朝万仞山的方向。
万仞山没动。
他淡淡道:“时至今日,陛下还未认清形势吗?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包括你的儿孙,否则为何一直没有人来探望呢?”
老叟张了张口,费劲想要喊救命,却发不出声。
枯瘦如树枝的手青筋浮现,求生意念让他不肯放弃,不管曾经多么风光,后来又让多少人身死,皇帝当久了,心里自然也只有自己,他只想活下去,哪怕只是在这里苟活。
见万仞山不肯管他,老叟就要往殿外爬去,不料脚下踩空,身体直接滚到台阶下,发出微弱呻吟。
人终于不动了。
万仞山冷眼旁观,直到对方真正咽气,他才走过去。
一只小巧玲珑的香炉被放在地上,距离老叟身前不到三尺。
万仞山掐了个法诀,口中默念。
片刻之后,一缕白烟从香炉升起,如有知觉,寻寻觅觅,从老叟鼻孔钻入。
谢长安一直隐在暗处没有出声。
万仞山三更半夜特地过来言语刺激老叟,绝对不止是专门来气死对方。
直到她看见白烟似在老叟体内钻了一圈,又从他鼻孔流出,与此同时还带着一抹微微发光青烟。
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呼吸微滞,突然明白万仞山想做什么了!
这是要拿老皇帝的魂魄去炼器!
那个香炉就是天工炉!
就是这一滞之间,气息微乱,马上就被万仞山发觉了。
“什么人,出来!”
主殿灯火很少,能照出昏暗轮廓的也就老叟周身那一小片,其余地方都是黑的。
万仞山看见一名红衣女郎走出来。
那绝不是宫女的打扮。
但他竟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谁?我见过你!”
他镇定自若,完全没有被撞破阴谋的慌乱。
这很正常,南岳洞天的地位特殊,万仞山继承了师父留下的国师名号,也是天子与仙门的联络者。
在这里,他无须忌惮任何人。
谢长安徐徐道:“你们带天子逃离京城那一日,有人当众谋刺,被你们击毙,当时你走到我面前,让我抬起头来。”
“是你?!”
万仞山眯起眼,完全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小宫女!”
……
孙家的园林将人都清出去了,连婢女护院都没留下。
夜宴半途而废,所有人惊慌恐惧,明日京城恐怕又要多一桩志怪鬼话的传闻。
刘希圣跪在周兰卿面前,用了许多办法,也没法让师兄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