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一处山谷内,洪承畴站在山坡上,看着一道道烟柱飘荡到半空,四散弥漫。
而烟柱间,是四散奔逃的流寇家眷,还有凶神恶煞的标营官兵。
官兵无情的烧掉金黄的麦田,推倒流寇居住的窝棚,封上水井,砸烂铁锅。
只是片刻间,原本欣欣向荣,能让这支流寇暂且躲藏的简陋村庄,就被官兵夷为平地。
高杰静静侍立在洪承畴身边。
看着被官兵砍杀在麦田里的流寇妻小,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明白,这些流寇只不过是因为活不下去,抢了大户的钱粮,躲在山坳里艰难度日的穷苦人。
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种地,用双手想要重建家园,想要过安定的日子。
可是官兵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要是流寇,在洪承畴的面前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仁慈。
这一个月来,他们不知道剿灭了多少流寇。
往日里流寇藏在山坳中,官兵还无法找到踪迹。
可如今要收夏粮了,藏在山坳里定居的流寇,就走出了山坳割麦子。
洪承畴正是敏锐的发现这一点,就让人严密监视麦田。
只要流寇敢出来收麦子,官兵就会出兵剿灭他们,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在山坳里建立的村庄,烧成白地。
就是靠着这个办法,混天王、王左挂、苗美等清涧流窜的贼寇都受到沉重打击,不仅死伤惨重,好不容易建立的根据地,也被彻底摧毁,不得不流窜到其他地方就食。
不得不说,这招太毒辣了。
在大荒之年焚烧麦田,流寇无论男女老幼,尽皆赶尽杀绝,简直是有伤天和。
转头看向神情平静的洪承畴,高杰不由胆寒,对其更加畏惧三分。
“李毅在延绥救人,本官却到处杀人,高杰,你说本官做的对吗?”洪承畴突然开口问道。
高杰身子一颤,连忙道:“大人高瞻远瞩,所为是大局,岂非李毅能比。”
洪承畴轻轻一笑,眼神却带着几分痛苦。
“万事之功,一步之遥,死一万人,十万人,在本官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朝,重要的是西北的稳定。”
洪承畴好似在和高杰说话,又好似在和自己说话。
他仰天长叹,额头皱纹堆叠,声音低沉道:“朝局混乱,地方贪腐,无钱无粮,如何维持。只有以杀止杀,勉力挽回,本官终究是万劫不复,死后怕也是入那阿鼻地狱。”
高杰不甚明白,只是低头恭敬。
洪承畴长叹一声,对着高杰道:“李毅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他的眼里没有尊卑,也不服权势。你离开他是对的。接下来你领兵绞杀贼寇,断不能心软,要知道,苦尽才能甘来,杀光了流寇也就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