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倔强。
很顽固。
像是不拍这张照片他就能一直不走一样。
照相馆的老板也想招揽生意,瞧见门外僵持住的两个人,连忙走出来,看了看宋声声,又看了看少年,瞧着两人眉眼有些相似,他也是往姐弟的关系去猜。
家里人最容易闹别扭了。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性情叛逆,一定要拍照。
老板笑呵呵的走出来:“两位同志,刚好我们照相馆今天有多送底片的活动,你们要不要来拍几张?”
他接着说:“我看你们两个长得也好看,不多拍几张照片留纪念实在太可惜了。”
干这行的嘴皮子必然要利索,起码得把顾客给哄得舒舒服服才行,老板接着使劲,想趁此机会把顾客拿下:“这人就得趁着自己还年轻漂亮的时候,使劲拍照,以后老了,也能把照片拿出来给小辈们看看,年轻的时候咱们可都是一枝花。”
说着老板还抓着少年的胳膊,要把人给拖进去。
“在门外杵着还不如进来看看,我们家给许多人拍过照片,我爷爷以前还给民国时候的大明星拍过照!”
说起这件事,老板至今都与有荣焉。
也就是这几年,情况逐渐好了起来,换成以前,他是提都不敢提起这茬的,就怕被打上成分不好的标签。
“你们正值青春年华,就是要多拍些纪念,将来才不会后悔啊。”
“我还真不是为了做生意,真就只是为你们打算。”
沈在也没有那么任性的跟着照相馆老板进去,把她架在火上烤,逼迫她跟着进来。
他想要她自愿的,真心的。
他和母亲,也不是没有过合照。
甚至有许多。
只是每次照片上的人,神色都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也谈不上高不高兴,眼神有些空茫,像是在看着镜头,又似乎没有认真看。
小时候,和母亲的每次见面、拍照,都要经过父亲的同意。
每次能去见母亲的时候,其实他都十分高兴,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她说,有讲不完的事情要讲给她听。
七八岁时,他那时候还只会英文,会的中文仅限于一些词汇,十分的贫瘠。
中英夹杂着的词汇,生硬的往外蹦。
母亲并不是很爱听,也总是不太搭理他。
所以他都尽量在用她喜欢的语言来和她交流,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的每个表情,不想被讨厌。
“今天、在在、没有和同学、吵架。”
这是一种很乖的表现,起码那时候老师是这样说的。
老师还说了父母都会更喜欢懂事听话的孩子,喜欢在幼儿园里面表现好的孩子。
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是国际学校里面的年级第一,成绩很好,哪怕是课外的辅导课,马术、围棋、钢琴等等这些课程,也都学习的很好。
每个老师都会夸奖他聪明礼貌,是招人喜欢的学生。
但是只有他的母亲,依然不太喜欢他。
他尽力和她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提起自己在学校里喜欢的、反感的同学,说起女同桌的麻花辫甩来甩去,经常会扫到他的脸上,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无法用中文流利的表达出来。
只能断断续续、说一会儿停一会儿的告诉她。
说完对女同桌的一点点不满,他又继续说起别的小事。
比如新来的老师因为学历造假,被学校给开除了。
又比如坐在他后桌的男生喜欢他旁边胖胖的女同桌,因为这个男生总是手欠去揪女同桌的辫子,却将他的女同桌给惹恼了。
男生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人烦。
委屈的要命,用小零食讨好对方未遂之后,也恼羞成怒的发誓再也不会理她了。
除非她主动给自己道歉。
他尽可能描述的很有趣生动,但是母亲依然连笑也不太会笑,等他唠唠叨叨的说了很久,他才能得到一句:“我困了。”
于是,他就不敢再往下多说了。
可是眼睛里的期盼,换成了别的。
从盼着母亲能多和他说几个字,变成了想要依偎在她的身旁,躺在母亲的怀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