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P4:三色(10)
1933年2月底,整合运动对北方共和军控制区的两次重要军事行动皆以失败告终:共和军在南线诱敌深入后成功地消灭了部分脱离大部队的联邦军并迫使联邦军撤回原先的战线;阿拉瓜亚河以西的联邦军则因为数量上的劣势而计划采用游击战等方式同对手灵活地对抗,但23日开始的支流战役严重地削弱了镇守马拉巴的联邦军第23步兵旅,以至于共和军趁乱向西进军并在阿拉瓜亚河西岸建立了几个稳固的立足点、进一步压缩了联邦军的活动空间。
这些小挫折对于整合运动来说却着实微不足道。回想去年9月,圣保罗起义军兵锋直抵里约热内卢,那时这座城市内又碰巧爆发了共和军起义,整合运动刚刚维持三年的统治眼看着就要被掀翻。跟那时的劣势相比,目前所遭受的挫折反而不值一提了,也许整合运动唯一该注意的就是让高级军官撤离前线。
随着东南沿海地区正常秩序的恢复,和这些地区相邻的海域也恢复了正常。各怀心思的商人们频繁地出入于港口,似乎是为了把过去几个月间蒙受的损失一次性补回来。那些偶尔会漂荡在近海的游艇也在销声匿迹数月后重新出现了,而且上面的欢声笑语比以前还要放肆几分。
整合运动没有心思揪着少数人的行为不放:只要这些人不打算像圣保罗或米纳斯吉拉斯的寡头那样霸占着财富和权力(同时还让巴西错过了发展机会),他们让喜欢炫耀的大人物们给平民做个榜样也未尝不可。一来,那些相信通过自我的奋斗就能过上同等生活的公民们会忘记眼前的不适、专注于沉浸在梦想之中;二来,那些因巴西的战乱而对巴西的前景产生悲观判断的投资者——尤其是外国投资者——也会从同类的张扬中寻得一份心安理得。
利比亚末代国王伊德里斯一世的曾孙卡萨德就像那些同样来特地享乐的花花公子们一样,站在游艇船舷边遥望着被雾气笼罩着的海边港口。远离阿拉伯世界故土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那位竟然奇迹般地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曾祖父。
“我还不知道起雾的时候也会下雨。”卡萨德小声说着,他对海洋还是不够熟悉,“……但愿这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让他自己来做选择的话,他当然更希望返回利比亚、把自己的祖国从意大利人的殖民下解放出来。然而,每当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另一种恐惧伴随着旺盛的战斗意志而增长着,即便它本就是所有愿意拿起武器战斗的反抗者必然面临的考验。在旧秩序尚未崩溃的时候挑战那些已经强盛了多则上百年、少则几十年的欧洲国家,无疑是自讨苦吃,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比拉丁美洲的巴西更难对付。
要是连整合运动都没法解决掉,他也就别做梦能在这个平行世界为利比亚甚至阿拉伯世界的自由做出自己的贡献了。
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返回船舱内。走廊里站着几个穿着格格不入的西式服饰的阿拉伯人,每个人的胡子都经过了一番细心的修剪,但这些人当中显然不会有人因此而对理发师感恩戴德:胡子可是代表虔诚的重要标志之一。
“好久不见了,我的兄弟们。”卡萨德热情地和他们拥抱,这当中有几名和他一同从英国人的监禁中逃出的阿拉伯人值得他格外信任,“让我们开始工作吧,把这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
“伊德里斯,我们为什么要插手这些美洲异教徒的事务?”其中一名阿拉伯人显然对卡萨德的决定十分不满,“你和我们说过的,要一起回老家把那些占据着我们的土地和资源的异教徒全部赶出去。现在我们好不容易积攒起了一些资源,怎么能把它们浪费在这种地方……”
卡萨德耐心地听完了同胞们的意见,他自己也承认更应该集中力量返回阿拉伯地区去从事斗争而不是被麦克尼尔牵制在美洲。事实上,卡萨德原本只打算在巴西进行一些必要的商业活动,他长期滞留此地还是受了麦克尼尔的影响,而且战友们总结出的那些规律似乎在暗示他:故意把同伴甩掉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阿里,还有我的其他兄弟们,如你们所见,马格里布和马什里克都处在英法的支配之下。”他还是开口了,虽然他也并不只能能够马上说服这些同胞们,“我们先前,没有从事过任何以暴力手段消灭某个【国家】的相关工作的经验——那些欧洲人建立的种种复杂机构拼凑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一个国家了。那么,你们当中有谁认为自己可以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一次性地取得胜利?”
迎接他的是沉默。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把其他还在甲板上看热闹的阿拉伯人也赶了回来。唉,曾几何时,阿拉伯人也拥有精湛的航海技术,强盛一时的阿拉伯帝国因此而接管了罗马帝国留下的大半遗产、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拓展到了西班牙,日后的埃米尔们更是曾经占领过南意大利,那里至今还保留着阿拉伯人的遗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人们提起阿拉伯世界时就只能联想到沙子和骆驼了?就连土耳其人多少也能让那些傲慢的欧洲人联想到一些别的东西,卡萨德想着。
“答案是你们都觉得自己不行。”卡萨德让最后一个进来的人——那不是阿拉伯人而是在安哥拉和卡萨德一同工作过的黑人雇员——把门关上,免得外面越来越大的雨顺着窗子和门灌进船舱里,“所以,我们需要一些训练,需要锻炼我们的能力、培养出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队伍而不损伤我们家园的力量。英法远远强于今日的巴西,倘若我们甚至不能在巴西有所成就,谁会相信我们能带领他们把英国佬和法国佬赶出真神眷顾的土地?”
这些话并不能迅速说服其他阿拉伯人,但过去的数次大规模起义遭到英军和法军残酷镇压的惨痛教训对许多人来说却记忆犹新。背弃承诺的欧洲人可不打算赋予阿拉伯人以自由,那些不愿继续像埃及人一样在欧洲人的统治下当傀儡和奴才的阿拉伯人已经在几年前公开举兵反抗,结果纷纷遭遇了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