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用力吸了几口烟,酒意令他的脸些微发红,他打量着梦独的脸,目光专注,说:“梦独,你果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你跟很多人、简直跟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老大说的没错,你太干净了,但我没想到,过了五、六年了,你还是那么干净。可是姓苟的女人跟你不一样,你想上进,她不想上进,想上进的人肯定会输给不想上进的人。你要是也在乡下打庄户,她就纠缠你,你也不会在乎的,可是你,你想进步啊,想进步,当然就有压力。”
“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路可走了吗?”
“你觉得呢?”
“我想找到一条给她的伤害小一些而又能够让我解脱的路。”
“难啊,太难了。梦独,”
“啊?”
“你不止干净,你还太善良了。”
“干净和善良有什么不好吗?”梦独像是问王超,又像是问自己。
“你用干净和善良对待那么多的不干净和不善良,你说呢?”
“我不知道。”
“也许老大错了。”
“怎么讲?”
“当初,我们要是让你走上跟我们一样的路子就好了,让你变脏,让你变坏,凭你的素质,你会成为脏和坏里的英雄。”王超说。
“当初你们没有让我变脏变坏,现在,我有了免疫力了,不会去做那样的英雄了。”
“那你只能自讨苦吃了。”
梦独咽下一口酒,觉得呼吸不畅,只好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来。气可以叹出,憋住的苦恼疙瘩,却无法排解出来,还在心里继续长大着。
“再想想看,也许会有更好的法子。”王超劝道。
“但愿吧。”
这一夜,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五、六年前,他们也曾挤过一张床,虽然更多时候是梦独跟老大同挤一张床,但有时候,梦独也会跟王超或吕锋同挤一张床。他们像是回到了过往,却时过境迁,不再是过往了。
第二天,两人很晚才起床。梦独并没有提说回梦家湾之事,王超也没有问,他不想梦独离开,他想跟梦独长时间聚在一起。为了陪梦独,王超没有出去拉车,竭尽所能地尽地主之谊。因睡得晚,二人也没出去逛和玩。
第三天也这么过去了。
第四天,梦独对王超说:“你去拉车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做饭,等你回来。”
王超说:“我巴不得你天天都在这里,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卖冰棍那时候的事儿吗?有多少话好说啊。我知道,你是不想回家,更不想见到那个姓苟的女人。可是,躲,总不是个办法。”
“我倒不是躲她,我只是想,该怎么做,要是做了,事情会坏到什么程度。我是在下决心,只是决心还没下。”
“我明白了。可你还是出去逛一逛啊,别老闷着。”
“晚上吧,我们一起逛夜市。”
“也好。”
一连几天,梦独白天蜇伏,他担心遇到梦家湾的人,还担心遇到其他熟人,他只是在晚上穿上便服与王超一起出外逛逛转转看看。虽然囊中羞涩,但他还是用积攒的津贴费招待王超一两回,还给王超买了一件较为新潮的T恤衫。
一天中午,王超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相机,说是从熟人处借来的,他要梦独为他拍几张照片。
“说真的,梦独,我羡慕死你了。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当兵多好啊,可那是再也不能的喽。所以,我得穿上你的军装,照几张照片,作个纪念。”
梦独理解王超的心情,对好友的这点儿请求,他当然不能拒绝。于是,在王超穿上他的军装后,他还帮王超理理这里理理那里的,说:“只是,你的头发太长了,帽檐遮不住你的头发,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兵。”
“卡嚓卡嚓……”,梦独为王超拍了六、七张照片,王超把相机收好,说过几天叫照相馆的老板给冲洗出来。
不知不觉,十三天过去了,第十四天的上午,因夜里梦独和王超天南海北聊得太晚,王超便没去拉车,二人起得很迟,同租住在这个院落里的旁人皆出去务工或做小生意去了。他们穿着简单的衣着在院子里洗漱,梦独的穿着稍周正些,上身穿了白色的无袖衫,无袖衫的前面印着五个红色的大字“为人民服务”,后面则是印有带着“八.一”标志的红色五角星,他的下身着一条军裤;王超呢,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大裤衩儿。
梦独说:“你穿上背心呀,这院子里可不只咱们俩人住。”
王超笑着说道:“我不是花姑娘,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怕看的,反正谁也不能把我的光背给看没了。”
“你又不是跳水运动员,万一有人闯进来,总归不太好吧?”
“好,我听你的,解放军同志,我一洗完,就穿好衣裤,然后,我出去买豆浆油条,你等我一会儿就成。”
二人正一句来一句去地快快乐乐地说笑着,却听得大院落的门“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们不由地停止洗漱和说笑,转身看向来人。
梦独的眼光一下子拉直了,但还是立即镇定下来。
来者是三个女人,梦独的大姐梦向花,为梦独和苟怀蕉编织婚约牢笼的媒人梦胡香,还有梦独的未婚妻苟怀蕉。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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