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思维的箭矢啊,射出去,又飞回来,碰撞着,却并不落下,它们飞啊,飞啊,不停地飞啊……可是终于,它们飞累了,叭嗒叭嗒地落下来,落成一堆乱柴,也把梦独带入梦魇之中。
啊,他睡着了吗?可为什么如此的清醒,像是在演出又像是在观看一出出情节纷杂的荒诞剧目?
梦里的他很清楚,梦醒后的他同样很清楚,在梦魇里的他如其中的一支箭矢一般,穿越在时空的隧道里,时而穿越到三十年前,时而又从三十年前折回三十年后。
其实他经常进入这样的梦境之中,他很奇怪有些梦竟然会重复,有时甚至会第二夜接续上第一夜的梦中情节,他的那些梦,总是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节骨眼儿上戛然而止。他不明白,他的梦,为什么总是从中间断裂,为什么他不能做出一个完完整整的梦呢?
令梦独难过和苦恼的是,他不只没有做过一个完整的梦,多年来,他还从未做过一个快乐的梦,一个甜蜜的梦。他不是从梦中哭醒,便是被梦惊醒吓醒,有时满眼含泪,有时一身冷汗。每当此时,他会恨恨地骂出一句脏话,像骂别人,也像骂自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梦独的人生好像也在旋转,像是在一个漩涡里旋转。这一夜,他又旋转起来,确乎就是在一个四围尽是波涌的漩涡里旋转着,转得头晕目眩,忽然,旋转的轨迹变形为一个巨大的问号,而他,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成了问号底部的那个点,那个点从高高的云端坠落,坠落,他知道他即将粉身碎骨……他发魔怔似地大声叫喊起来,“啊——,啊——”梦中的他与做梦的他同时呼喊起来,他双手在黑暗的虚空中挥舞,双腿在被子里胡乱踢腾,紧接着,他惊醒过来,坐起身,怒骂一声,大口喘息。啊,这一回,是个恶梦!
他早已不再奢望做个好梦,近一个多月来,更是恶梦与悲梦频频交替缠身,进一步夺走他的安眠,生吞他的睡眠时间与空间。喘息一阵过后,他平静下来,如一个梦游症患者似地下了床,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如孤魂野鬼般走动着,同时抚摸着恶梦的残片,他久久地回味着恶梦的最后一个画面,那个大大的问号,特别是问号下的那个被甩脱的黑点。近些年来,他常会生出一些唯心和宿命的意识,他自问:那个问号,那个黑点,它们象征着什么?它们在向他昭示什么呢?
蓦然间,梦独的脑海里浮现出另外的一个问号,啊,那是一个血淋淋的问号,令人惊心,又令人疑惑。可惜,虽然观者无数,却视若无睹,更无人由此而生出此种联想,只有他,注意到了。那个缺点的问号,是老者薛芜德写就的,既是薛老留下的生命血符,也是留给他的一道哑谜。
梦独将现实与梦境糅合起来,刚好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问号。难道,问号下的那个缺了的点,要由他来添上?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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