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道士瞧见镖局车队,勒马停住,胯下马匹当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冒着白气,哪怕距离稍远,镖头都能听见马匹宛若擂鼓般的心跳,料想这两位道士乃是日夜兼程,片刻不息,再跑下去,坐下两匹宝马兴许都会被累死。
年轻道士带着疲惫,朝镖头微微拱手,“敢问诸位好汉,楼外山怎么走?”
“楼外山……河曲东北,沿着官道跑不足百里便到了。”镖头老实回答。
“多谢。”年轻道士抛了锭纹银,便要策马而去,但老道士却是紧握缰绳,将视线投在程夫人身上。
程夫人面露茫然,却看老道士道:“这位夫人……你可是有了身孕?”
程夫人微微一愣,没料到这都能被看出来,她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就是不想腹中孩儿刚出生就没了爹,才如此迫切到甚至亲身往边关去确认程大雷的身死。
她点点头,“敢问道长是想……”
老道士微微抚须,面带笑意,“可是需要老道为你母女二人,算上一卦?若是不介意,起个名讳也是无妨的。”
小道士顿知是师叔的卦瘾犯了,他平生就喜欢算来算去,不过却有一个原则……不算自己。
因为只要一涉及到自己,这卦便必定失败……也是挺玄学的。
程夫人向来不太信道士算卦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总疑心可信度不是很高,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那算算也无妨。
老道士问了生平八字,便自袖口取出三枚铜钱,握于手心,默念片刻,随手抛下,另一只手掌却是稳稳抓住,其实严苛点讲应当要落于地上,不过老道士修行这么多年,早已到了道法自然,随心而卜的境界。
他看了眼铜钱正反,拢共摇了六次,而后才面露笑意,“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好卦象,定是母子平安。”
程夫人笑了笑,心底其实并不太相信,不过她想起了恩公与相公,便想着为他们两人也算一卦,便问:“多谢道长……小女还想为两人算卦,可是会叨扰道长?”
“无妨。”老道士心情不错,“告诉我生辰八字即可。”
程夫人泛了难,她连恩公的名字都不知。
老道长看出她的困扰,便道:“他近来所行何事,又说了什么话……这些信息也可算。”
程夫人一喜,如实说出自己对赵无眠所有的了解。
“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老道士轻抛着三枚铜钱,摇头失笑,“江湖人。”
说罢,他轻轻抛出铜钱,而后另一只手如往常那般在铜钱下接住,但铜钱却是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三枚铜钱尽数落下马去,摔进雪面。
小道士微微一愣,“失败了……怎么可能!?”
以老道士的武功,不可能连三枚铜钱都接不住……但他就是没能接住。
老道士带着笑意的面容缓缓收敛,变得波澜不惊,他垂眼看向落在雪上的三枚铜钱,眼眸微闪了下。
“道长?”程夫人茫然看来。
老道士淡淡收回视线,沉默片刻,而后道:“这卦,不算失败,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也是好卦象。”
小道士翻身下马,捡起铜钱,也是算了一卦,而后道:“或跃在渊,进无咎也,虽身处险地,然进则无事,反之,若退,便是万劫不复。”
程夫人也听不懂这到底算好卦还是坏卦,刚想继续发问,便看老道士微微抬手,“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处理,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不待回答,他便策马而去,程夫人只得行了一礼,道了谢,目送两位古怪的道士离去。
等离远后,小道士才犹豫片刻,低声道:“师叔,那卦……是为赵无眠卜的吧?否则你不可能失败。”
“不假。”
“他是好卦象,那我们二人岂不是……”玄流面带无措。
归守真人面无表情,淡淡道:“往日出门办事,卜了坏卦,你便不去办?”
“自然不是。”
“我们是道士,却也是江湖人,此去一行,生也好,死也罢,皆是命也,坦然受之即可。”
玄流反问道:“可我们修道习武,不就是为了反命?”
归守真人看了他一眼,而后露出一抹笑容,简短回答。
“善。”
忻州距离秦风寨,一百余里。
以两匹千里马的速度,不足半天就能跑到,不过一来洛湘竹身娇体弱,往常出行都是坐着马车,马速太快显颠簸,二来此乃引蛇出洞,可不是一股脑跑去秦风寨走一圈便完事,因此赵无眠放慢马速,沿途碰见城镇也会去逛一逛,买些干粮之类的物资。
落在寻常人眼中,一行三人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人,但落在知晓他身份的人眼中,可就太过显眼。
苏青绮略显担忧,“若是引来了晋王的大军,该当如何?”
赵无眠手里翻着他从市集淘来的《江湖豪雄榜》与《景正绝色榜》,饶有兴趣,口中则答道:“寻常几千人,我能带你们冲杀出去,而几万人,动静太大,不可能悄无声息将我们包围……”
语气平淡,但内容却是不容置疑的自信……苏青绮侧眼望着赵无眠,心想他真是变了好多。
该说是他在秦风寨那会儿刚刚苏醒还没习惯示意呢,还是该说他本性就是如此……不过想起秦风寨,苏青绮又是忽的一笑。
自信也好,谨慎也罢,赵无眠总归还是那个苏青绮暗暗钦佩的侠义之人。
说着,赵无眠又拍了拍跨下慢跑休息的千里马,“当初这几匹马真是抢对了,只要不是遇见武魁级别的高手,那都有逃跑的可能。”
洛湘竹伸出白嫩小手摊开,握拳,而后伸出小拇指向下滑了下,而后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受不了,抢马时还挟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