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抱着贾璋,戳了戳他脖子上挂着的“马上封侯”玉佩。笑道:“还是你有福气,哄得老太太连这个都给了你。”
这东西可是贾代善的遗物,老太太十分爱惜。就连贾政和贾珠这两个老太太的宝贝蛋都没把这东西给哄到手,结果倒是被他儿子给弄到手里了。
唉,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
算了,不装了!
贾赦就是高兴。
林之孝寻摸来的这位西席姓蒋名凤举,四十岁上取了同进士,馆选时考进翰林院做了一个八品的小官。
不久前,这位先生从礼部致仕在家养老。教导贾璋一个小儿读书绰绰有余。
按理来说,蒋凤举致仕前好歹是个六品官。这些年在清水衙门虽没攒下太多钱,但好歹也买了几亩地,倒也不至于去给人当教书先生。
可是蒋凤举他独子早逝,下头有三个孙子要读书科举娶老婆,还有一个生病的夫人要养。长安居大不易,他难免要为五斗米折腰。
林之孝给他开的价很大方,每年光是束脩就有千把两银子,三节两礼和四季衣裳的孝敬也都样样不缺。
贾赦还把荣宁街附近的一座两进小院免费给他住,并许诺只要他儿子考了举人,这房子就白送他。
蒋凤举十分心动,于是就答应了。
对贾赦而言,蒋凤举是很合适的先生人选。
从做官这一点论,这位进士老爷出身寒门,进翰林院时不过区区从八品,二十年间爬到六品主事。
虽然身无恒财,手无权势。可是蒋凤举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能在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里平安致仕,足以见其本事。
更何况这人先后在翰林院与礼部任职,对读书人的那些弯弯绕绕都很清楚。
请他来,正好能弥补他们勋贵人家在这方面的不足。
贾赦对蒋凤举十分满意,但蒋凤举对自己未来的学生却没有抱有多余的期待。
这十分正常。哪个正常人会对勋贵人家的三岁小孩抱有学业上的期待?
要不是为了老婆孙子,蒋凤举才不会一大把年纪出来做教书先生。
只盼着这位贾家少爷是个听话孩子,不要调皮捣蛋整日哇哇大哭,他就阿弥陀佛了。
贾璋对自己即将要拜的西席倒是很期待。
前世内书房里的教书先生虽出身清贵,不是来自国子监就是来自翰林院,但是这些人根本不屑给他们讲学。
要不是有皇命压着,那些翰林就是死,也不会愿意踏足内书房这种太监集聚之地。
他们不是师生关系,那些道学先生也耻于有他们这样的学生。
现在他倒是能正正经经地拜个老师了。
对贾璋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很多很多年后,蒋凤举仍然记得贾璋那天拜师的模样。
那日,那穿着织金镂玉大红曳撒的小哥儿头戴着一顶小小织花帽子,进屋后在贾赦的嘱咐下向他请安,端起茶盏向他敬茶。
小哥儿年纪不大,个子也小,站直了也才刚到他大腿那么高。脸白白净净的,相貌玉雪可爱,眼睛明亮有神。
蒋凤举养大三个孙子,心肠最是柔软。不忍心让他一个小孩子跪着受累,很快就接了茶盏。
贾璋见他喝了茶,磕头道:“学生贾璋拜见先生。日后受教于先生,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显然是被长辈提前教过拜师的礼节了。
人倒是乖,比他想的好多了。
蒋凤举让贾璋起来,向他考校学问——会有这场考校还是因为贾赦和他说过贾璋已经会背《三字经》的缘故。
要不然蒋凤举根本不会多此一举,毕竟这学生一团孩气,能有什么底子?
结果却让蒋凤举十分惊喜。
贾家大老爷还真没吹嘘,这孩子居然真的都会背了!
蒋凤举心想,要是贾家的孩子顽劣,那他点个卯敷衍过去就算了。
可是这孩子资质上佳,若是耽误了孩子,便是他这个做老师的罪过。
更何况……
想想宋朝的晏殊,五岁成诗,少年进士。诗词文赋俱佳,成一代文宗;经纶庙算满腹,为一品宰辅。
若他能把学生教成那副模样……不,只要有晏相十分之一的本事,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不提什么青史留名,也不论什么为国培才。
只说最现实的一点,只要自己要是能把这孩子教养成才,那他几个小孙子的前程就有靠了。
荣国府固然不复当年风光,可对蒋家来说,仍然是庞然大物。带挈自家几个白身小子,对他们府上而言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蒋凤举一霎间心思百转,对贾璋笑赞道:“你还小,底子却也不错了。日后努力学习书经,他日必有所成!”
贾璋看向眼前头发花白,一身儒雅青色道袍的西席先生蒋凤举,认真地道:“先生,学生受教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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