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 第一卷 第四章 道满流民不足奇(2/4)

实在无法再忍耐苛政的百姓们,为了求条生路,先有王薄首义於山东长白山,继有孙安祖、窦建德等聚众於高鸡泊等地,翟让亦是在这个时候打出的旗号,海内的局面遂渐成反者如市。

从大业八年到今年,这几年中,尽管没再发生过特别大的自然灾害,可**不断。

三年前,发生了杨玄感谋反之事。

两年前,朝廷再度大征天下兵,百道并进,第二次征伐高句丽。

去年八月,杨广巡行北塞,突厥进犯,始毕可汗率骑数十万谋袭乘舆,杨广被困雁门,最危险时,“矢及御前”,尽管不久后这场危机就被解除,可海内却不免又因而生起一场大的动乱。

百姓的日子,总而言之,远的不说,就这几年来,那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一天比一天难捱。

这样的背景下,就造成了两个状况。

一个是或因日子过不下去,不得不铤而走险,抑或是因逃兵役、劳役而成亡命,从而最终都沦落为盗贼的越来越多,如瓦岗寨,初才不过数百、千人,今已万余。

一个是四方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以前的情况,李善道不太清楚,他是一个多月前来到的这个时代,这一个多月来的民间情况,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是非常清楚的了。

凡之所见所闻,无不令他惊心。

亦不必再说其它,只他前日来瓦岗,自卫南至瓦岗,仅百十里的路上,他沿途见到的流民就比比皆是,遇到的蟊贼也是一伙接一伙,好在丑奴等皆壮士,那些蟊贼都没敢劫他而已。

故是,对於眼前此际,道上那些衣衫褴褛,惊慌奔走,一看即是流民的人数之众、之多,他已是没有太多的震惊。

但这一个多月来,已在他心中浮出多次的那种侥幸,难免地再度浮现。

他怜悯地望着那些惊慌乱跑的流民,想道:“幸得李家算是中家,有些田地,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要非如此,只怕我这个李善道,亦与这些流民无异,早流离失所,甚至已成饿殍了!”

……

春暖花开,道边绿树成荫,燕语莺声。

二月春耕时节,乡间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农忙景象。

放眼望去,路边却很多被荒废的田地,再加上三五成群,或者推着独轮车,或者扶老携幼,缕缕行行的流民,值此仲春好时,给人的却一种凄凉、破败之感。

行在单雄信、徐世绩部曲的后头,李善道一边感慨,一边领着高丑奴等,跟着队伍往前走。

正行间,道侧沟中窜走了两条野狗。

一团杂着红、白两色的黑乎乎的东西留在野狗窜走之处。

李善道没看清那物事是什么,待要再看时,听见高丑奴与一人说道:“你推俺作甚?”

那人说道:“俺瞧瞧那团黑东西是啥。”

高丑奴说道:“死人有啥好看的!”

却这团黑乎乎的事物是一具尸体。

李善道忙将目光收回,不再去看。

收回片刻,他忍不住,还是把目光投了过去,看得清楚,果是一具尸体,已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露着嶙嶙白骨。

李善道不禁喃喃说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高丑奴离他近,听见了他重复自己的这话,说道:“二郎,是呀,死人有啥好看的!这姚大,死狗死猪见得少么?一个死人,挤着还要去看!”

——“姚大”,即高丑奴刚与说话那人,名叫姚阿贵,家中行大,本是屠夫。

可死亡真的只是小事,一个生命的消失真的只是轻贱的么?

李善道叹了口气,说道:“丑奴,你和姚大去把那死人埋了吧。”

“埋了?二郎,俺又不认识他!”

李善道说道:“认识不认识,你我与他一样,都是人。要没看见,也就算了,被咱瞧见了,就不能不管,任他死后还不得安宁,被野狗咬食。丑奴,你和姚大快点去吧,把他好生埋了。”

高丑奴唱了个喏,扯上姚阿贵,便下到沟边,寻土软处,就近挖了个浅坑,然后两人也不嫌脏,抬着这具也不知生前是谁、现已仅存残缺不全之遗骸的尸体,把之放了进去,草草掩埋。

沟边数十步的地方,长了两棵大榆树,原有三四个蓬头垢面的流民妇人带着脏兮兮的小孩,围着树,在抢割树皮,不意高丑奴、姚阿贵突然过去,倒把这几个妇人和小孩给吓得跑了。

高丑奴、姚阿贵没理会这几个妇人和孩子,埋毕,两人追上了已行出一段距离的李善道等。

数百的义军战士像是潮水,散乱地顺着官道往前行,独高丑奴、姚阿贵两个下到路边去埋饿殍,不说十分显眼,也颇引人注目。

骑在马上,行在前头的徐世绩、单雄信在从骑的提醒下看到了这一幕。

高丑奴、姚阿贵刚赶上李善道,徐世绩请李善道过去相见的话就传了过来。

自己是新才入伙,自己也好、手下的这十几人也好,都还与徐世绩、单雄信的部曲不熟,而徐世绩、单雄信的部曲是早已做惯了盗贼的,自己带来的这十几人也不是善茬,一来,李善道担心可别叫双方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当然,二则,也是徐世绩之前没招呼他跟着徐世绩、单雄信同行,故此下山以后,他选择了和高丑奴等一起走。

这会儿得了徐世绩的召唤,他便吩咐跟他入伙的诸人中最年长的那个,——也就是“秦三”,说道:“三郎,徐大郎唤我过去,咱的人你先领着。万不可和大郎、单公的部曲口角。”